血珠缓缓渗出,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分外扎眼。
宋三偏了偏头,目光在身-下这人脸上游移了一番,而后,面上闪过一丝疑惑,语调微微上扬道:“顾连舟?”
虽已认出他来,抵在咽喉处的匕首却未松懈半分。
顾连舟扬起脖颈,呼吸得很是小心,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直勾勾盯着那只在面前晃荡的金锁。
屋里光线昏黄,这枚锁状的金色物件分外耀眼。
金灿灿的长命锁上缕着双鱼戏水的纹样,上头镌刻的不是什“长命百岁”、亦不是“长命富贵”,而是……
顾连舟眯了眯眼,仔细辨认上面的字样——宋、岐、灵。
脖颈间的冰凉之感惊得顾连舟回了神,他仓惶地抬眼看向师兄,冷不丁撞进一双惊慌失措的眸中。
他的师兄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向稳重的神情在此刻如破裂的冰块,叫人看了无端紧张起来。
是了,他方才看那金锁看得专注,竟在不觉间将上头的字念了出来。
师兄作如此反应,莫不是……
思绪凌乱间,目光下意识看向那枚金锁。
见状,宋三收起匕首,直起身来,没好气道:“命都不要了,还看?”
口中如此说着,抬手捏着那枚金锁,重新塞进衣襟之下。
脖颈上骤然一松,顾连舟终于得空松了口气,神情恍惚地抬手摸向伤处,触及到一丝温热潮润,拈指送到眼前。
便见到指尖的鲜红。
空气一瞬间变得死寂。
半晌,顾连舟瓮声瓮气道:“师兄,你还真打算对我下死手啊?”
等待许久,却听不到师兄的回应,顾连舟撑地坐起身来,便见到师兄面色凝重地坐在脚边,痴了般地盯着他的靴子看。
“怎么了?”他不安道。
师兄的种种反应都十分反常,方才他不过是如常靠近,师兄便对他拔刀相向,一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模样,令人心惊。
如今丢了魂似地紧盯着他的靴子又是为何?
宋三眉头紧蹙,脸色阴沉得恍若锅底。
如今离得近,她看得清楚,顾连舟的鞋面上哪儿有什么翠竹,黑色的布料上确有斑驳的痕迹,却不是针线缝的纹样,而是不知从何处沾染的尘泥。
不知盯着看了多久,直到顾连舟颇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双脚,宋三这才抬起眼来,目光幽怨,“师弟,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
神出鬼没的顾连舟本人面上空了一瞬,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末了,泄了气一般,指了指宋三身后的栅栏,“想来是妖邪作祟的缘故,自打我睁开眼,便被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笼里,我睡了许久,直到师兄你来了……”
他垂眸看向师兄,目光扫过宋三右手,皱起眉头,“师兄,你受伤了?”
话音落下,便见那只被缠得乱七八糟的手蜷起。
“无事。”宋三面色如常,“叫人在掌心划了一刀,取了些血罢了。”
她抬眼看向顾连舟,打趣道:“怎的那屠夫只对我动刀,却未动你分毫?好不公平。”
见她还有闲心同自己玩笑,顾连舟松了一口气,亦跟着笑道:“可能是那人瞧不上我罢。”
说罢,他撩起袖子,伸手拉过那只粽子般的手,放在掌心小心翼翼问道:“疼么?”
宋三眉头也不抬道:“还成,左右死不了,不用管它。”
顾连舟神色一顿,见师兄将手抽走,继续道:“师兄,我们如今是在虚相里么?”
他近来大多时间都在昏睡,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若不是方才师兄抵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刀太过真实,他怕是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尽管如此,眼下的境地与做梦也别无二致了。
只听师兄轻笑道:“可以啊,如今竟分辨得出现实与虚相的区别了。”
顾连舟苦笑道:“我想着以我的运气,不该那么顺利到南城才是。”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宋三来了精神,往前挪了挪,与师弟并肩而坐,“你身上的怨气太重,应当是在路上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路尾随我们南下,这才将我们拖入虚相之中。”
宋三随手整了整衣摆,屈肘撑膝,以掌拖腮,眼中映着微晃的火光,“估摸着,这妖与孩子有关。”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啼哭声,顾连舟扭头看向栅栏的另一端,“孩子?”
“不错。”她顺着顾连舟的视线看去,“我昨日便着了几个孩子的道,叫他们送回屠夫手里,这才被关进这里,与你碰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