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在地面上划过,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响。腥臭的气味一股一股往面上扑来,令人作呕。
宋三吃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中,一根笔直而漆黑的房梁在眼前缓缓移动。干燥的稻草划过耳廓,带来细微的刺痛,脚腕上的桎梏感尤为强烈。
五感渐渐回归,后背传来火辣辣的钝痛,仿佛被烈焰灼烧过一般。
宋三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股荒谬之感——此时此刻,她正被人攥着脚腕在地面拖行。
试着调动周身的气力,她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四肢瘫软无力,竟完全动弹不得。
无法操控躯体,耳力却愈发清晰。
男人粗重的呼吸声随着拖拽的动作,断断续续地响起,像是下一刻就要断了气般,“呼哧呼哧”地喘息着,沙哑而粗粝,难听至极。
那声音简直不似人类,倒像只野兽。
如此想着,铁链摩擦地面之声戛然而止,脚腕上的桎梏倏地松开,那可怖的粗喘声亦平复了不少。
宋三缓缓转动眼珠,脑中闪过昏迷前的所见所闻,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那个被唤作‘芊芊’的究竟是何来历?她又是何时得罪了这么个妖孽?
从来都只有她追着妖份,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也不知这只妖要拿她如何,不,或许不止一只妖。
宋三忽觉一个脑袋两个大,思绪纷乱如麻。
然而不给她愁虑的时间,耳畔蓦地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那个拽着她拖行的男人似乎是休息够了,迈着步子朝她这边走来。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宋三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却险些咬了舌头。
印入眼帘的,竟是一颗硕大的、血淋淋的猪头。
不是垂垂老矣的老叟,亦不是血气方刚的壮年汉子,而是同摆在祭台上的猪头别无二致,一颗新鲜、漆黑,还在往下滴血的猪头。
宋三的呼吸近乎停了一瞬,怔然间,那只完整的猪头缓缓靠近,微眯的双眼之上,纤长的睫毛恍若鸦羽,看得人忍不住晃了神。
蒲扇大小的耳朵随着它的动作缓缓晃动,前后摇摆。
宋三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目光下移,扫过猪头下方的脖颈——属于人类的脖颈。
不知怎的,她竟松了一口气。
到底不是猪的身子,不然也忒惊悚了些。
而眼下的场景也没好到哪儿去,只见这‘猪头人’俯下-身来,攥住了她的右手腕,将其高高抬起。
接着,自腰间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手起刀落!
宋三登时瞪圆了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刀尖划破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手指痉挛地颤了一瞬,丝丝缕缕的气力渐渐涌向四肢百骸。
她能动了!
‘猪头人’将匕首随手丢下,拿起一旁的陶碗,捏着破了口子的右手,用力挤压。
滴滴鲜血落入碗中,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这人终于将她的手丢开,端着那碗血往一旁走去。
宋三心中警铃大作。它取血是要做什么?
她尝试屈起一边胳膊,艰难地撑起半边身体,顺着那人的背影看去。
‘猪头’底下,是寻常男子的身躯,一袭锗色衣衫绣了暗纹,随着这人走动,在光线下反射出飞鸟绕枝的图案。
上好的布料,纹样亦是当下时兴的纹样。
此人穿着讲究,究竟是何来历?
再看他脚腕上铐着碗口粗的铁链,随着走动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作如此怪异打扮,莫非就是那‘芊芊’口中的屠夫?
那人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屋子中央的一块石盘走去,倏尔停下脚步。
远远看去,那石盘上布满了斑驳的青苔与裂痕,石盘中央,一道深深的十字凹槽纵横交错,凹槽边缘锋利如刃。
似磨盘,却不同于寻常人家使的,石盘四周,雕刻着繁复的纹路,似龙似蛇,蜿蜒盘旋,隐隐透出一股阴冷的气息。
宋三还从未见过这般精致的磨盘。
但见屠夫将手中的碗缓缓倾斜,猩红的血液便如细流般滴入石盘中央的凹槽。
血液顺着凹槽流淌,渐渐填满了那十字的沟壑,石盘仿佛被唤醒,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声。
见状,这人陡然笑了起来,喉咙里响起“呼哧呼哧”的粗响声,似乎石盘的反应让他极为满意。
宋三在心中暗道了声“不好”。
在这个节骨眼上,此人的笑声对她来说俨然是道催命符。
是以,趁着他未察觉,她目光扫过落在一旁的匕首,抬脚将其勾到近旁,悄悄藏进袖中。
总归是恢复了四五成的气力,虽无法全力与此人一战,可到底得寻得些保命的法子。
目光重新落向这人双脚间沉重的铁链,宋三当即在心里有了思量。
这人应当是打心底料定她身上无力,这才肆无忌惮地将后背暴露出来,而眼下,正是逃离此地的最佳时机。
拖着酸软的腿往后挪了几步,宋三以掌撑地,小心翼翼地翻过身来,往前跪行了几步,见此计可行,便向敞着口子的大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