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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滚滚,在野外关道上疾行。
宋三视线陡转,看向顾连舟,扬起眉梢,张嘴无声道:过来。
眼下暮色四合,正是视野受限的时候,顾连舟自知师兄与自己有话要说,挪腾着坐起身来,往他身边靠去。
“你如今的身体里,共有七道妖气。”宋三抬起手,指节微屈,唯留一根食指在顾连舟的胸口处点了一点。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顾连舟却还是听见了——
“我在你的心口种了道抑制妖力的符咒,副作用是昏睡三天。”
分明隔着厚实的衣衫,一股灼热却从师兄的指尖缓缓传递过来,抵达心房,带来微弱的刺痛。
顾连舟瞳仁微颤,敛下眼睫,看向胸前的手指。
师兄的指骨修长匀称,指甲亦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淡淡的血色,关节处生了层薄薄的茧子。
而就是这么一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手,竟能穿透皮-肉,直抵心房,在里头种下符咒。
“呵。七道妖气。”宋三收回手,靠坐回去,好整以暇地看着神情怔然的顾连舟,道:“师弟啊师弟,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他们四人中,唯有这倒霉催的独受妖气青睐,若非是她当时及时阻拦,恐怕顾连舟的肉-体凡胎会被妖气捅成筛子。
哪还有今日的光景。
顾连舟抬手摸了摸胸膛,抬眼看向宋三,还未开口便见师兄冲他摆了摆手。
“若是想要报答我,便好好学画符,待学成了,也能在妖邪近身的时候反抗一番,也好过如今漏斗似的,对妖气来者不拒。”
宋三嘀咕道:“你到底是我的师弟,我可得把你全须全尾地带到聂师叔的面前,至于道歉或是道谢就不必了,不如银两来的实在,一只妖便给我一百两罢,七只便是七百两,嘶……等到了南城见了师叔,你顾大少爷岂不是要将家底都掏给我?不行不行,到时候顾家再垮了可如何是好?”
“师兄,顾家的家底没这么薄……”
宋三似乎是掉进了钱眼里,对顾连舟的话充耳不闻,看着天边的圆月,都觉得像块银饼子,“那我便看在你是我同门师弟的份上给你打个折,还有啊,你随我进了南城,见了师叔后,一定要去庙里拜拜。”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这人是我见过最倒霉的,怎的连水性都不通,几次三番险些溺死在水里……”
似是想起来什么,宋三蓦地咬了口后槽牙,止了话音。
她瞥了眼顾连舟,见对方亦愣怔地看了过来,一股无名火“腾”地窜起,恼怒道:“傻看着做什么?业精于勤,荒于嬉的道理懂不懂?明日你需得更勤奋些,把这些日遗漏的都补上,记住了么?”
说罢,犹嫌自己话多,懊恼地将头扭过去,不看顾连舟。
师兄当真是气极了。
顾连舟方苏醒,脑中混混沌沌,听懂师兄的话已是勉强,如今师兄倒豆子般的说教他竟连一句也插不进去。
待将方才的话消化完全,他又向前挪了挪,挤进干燥的草堆里,与宋三并肩而坐。
“师兄,这个给你。”他取出怀中的锦囊,将其递了出去。
上好的锦缎碰了碰手背,温润丝滑的触感引得宋三掀眼看去。
只见顾连舟这小子手里躺着一只黛色香囊,同样的绣工精致,却并不像先前的钱袋子那般鼓囊。
她诧异地接过,解开系带,将香囊打开一道口子,向里看去,“这是何物?”
顾连舟解释道:“出村急,未能将银钱带上,又逢大水,把身上值钱的物件冲了个干净,眼下我只剩下这块玉疙瘩,今日便赠与师兄。”
宋三将里头的东西倒出,拿在手中,借着暮色细细端详。
这石头疙瘩通体莹润白亮,瞧模样,雕的是个兽类。
只见这小兽鳞片分明,四爪丰盈饱满,尾巴雕得灵动飘逸,一看便知价格不菲,是个好玩意,
看了一会儿,宋三眉头微蹙,问道:“雕的只虎?啧,又像只貔貅,难不成是只饕餮?”
顾连舟摇了摇头,道:“麒麟。”
覆在玉石上的手蓦地收紧,一双难掩锋芒的眸子笔直地看了过来。
宋三冷声道:“你说什么?”
“相传麒麟为瑞兽,象征着太平与繁荣。”
顾连舟未能察觉到师兄眼底的警惕,神色坦然地从师兄手中接过那只玉麒麟,将其正脸摆正,朝向宋三,“麒麟现世,天下太平,是个好寓意。若是可以,我想请求师兄不要把它当了换钱,只当作是师弟我的一片心意。”
宋三盯着这块玉疙瘩沉默许久,俄而,扯了扯嘴角,“你送我麒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