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双成尴尬地点点头,又补充道:“……但那人力有不逮,最后被明世子给带了回来。”
璟宸立刻想起来在十里亭外交手过的那名黑衣人。
旋即眉头微蹙——太子妃倒是玲珑心思!难不成竟背着自己找了别人?
他深吸一口气:“闫大夫,你可得诊得细致一些。”
闫双成内心委屈,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现。
“要不然,让臣查看一下娘娘的伤势?”
璟宸愣了一下,看着闫双成:“你说什么?”
闫双成连连道:“可请红袖姑娘查看娘娘伤势,说予臣听即可。”
璟宸挥手:“此事便交由你处理,去吧。”
他自己则是带着明崑去了书房,又拿出一封密函给明崑看。
那封密函是北境大将军萧凛发给璟宸的。
明崑瞳孔一缩,掐指一算道:“便是今日了?”
璟宸看着明崑,缓缓点了点头。
……
康国·太极殿
太阳初升,小雪漫过九十九级玉阶。
殿内,康王正江瑞珏坐在正上方龙椅上,双目沉沉看着朝臣。
“北翟愿以太子璟宸换斛策归国,诸卿议之。”
礼部尚书张文远颤巍巍出列,腰间玉佩撞得叮当响:“太子乃国本,流落北翟十载,已是天下笑柄!上月老臣出使南梁,那梁王竟问‘康国太子可还识得汉字否’——此等奇耻大辱,非迎储君不可雪!”
鸿胪寺少卿陆明修:“臣附议!斛策不过庶出皇子,换我东宫正统,这笔买卖便是赔上十万石粮草也值!”
户部尚书阮宥法出列道:“荒谬!北翟要的岂止粮草?幽州十二城商道尽归其手,若再开互市减税,国库三年内必亏空!太子殿下在北翟吃穿用度,哪年不要耗八十万两白银?迎回来再加东宫开支——户部没这个钱!”
兵部尚书周崇山猛然出列:“依着阮尚书的意思,太子不用回了?幽州十二城商道是太子丢的么?你们莫不是忘记了,当年太子去北翟为质,为的就是康国的库房!现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北翟主动提出换人,却因为银两的事情要将太子拒之国门外?阮尚书,你的心也未免太狠了,你女儿已经嫁太子为妃了!”
御史大夫陈景和道:“周大人慎言!按《康律》,储君失国五年以上当废黜!太子滞留北翟十载,请陛下先开太庙除其金册,再议迎归!”
殿角铜漏忽地卡住。
康帝忽然眉头一蹙,指尖摩挲着龙椅扶手。
他抬眼望着丹墀下吵作一团的朱紫大臣,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冷汗迅速浸透十二章纹龙袍。
“陛下?”王贵尖细的嗓音刺破耳鸣。
眼见着康帝脸色逐渐发白,王贵紧急叫着:“退、退朝……”
重华宫药雾氤氲,药味逐渐从太医院院正谭西安的匣子里飘出来。
谭院正银针甫一刺入康帝合谷穴,针尾便泛起幽蓝光晕。
“陛下昨日戌时咳嗽不止,可是改在寅时服丹了?”"
康帝转眼看了看谭元正,他当然记得三更天被梦魇惊醒时,是如何抖着手将本该辰时用的朱红药丸塞进口中。
“太子归朝之事……”康帝忽然攥住谭院正欲收针的手腕,“你怎么看?”
谭院正望着窗外飘落的梅花轻声道:“皇上,朝堂之事微臣不懂。只是……”
说着谭院正附上康帝的耳朵……
康帝听罢,瞳孔倏地收缩。
略一沉思,便道:“既如此,朕知道了。”
康帝出来,满朝朱紫大臣都在窃窃私语。
服了药之后的他精神饱满,如一个没事人般坐上龙椅,将朝臣们扫试了一圈。
“诸卿商议许久,可有个准数了?”
这个问题干系很大,很难回答,众人只能面面相觑。
康帝看着镇安公道:“镇安公,你觉得如何?是否应将太子迎回呀?”
镇安公缓缓出列:“太子殿下在北翟为质十载,忍辱负重,实乃我康国砥柱。然则老臣夜观星象,紫微垣近日隐有客星犯主之兆。永昌三年先帝迎归三皇子,未及半月便生渭水之乱——前车之鉴,不可不察啊。”
康帝指尖微微扣了扣扶手:“爱卿夜观星象的本事,倒让朕想起永昌四年那场雨。当年钦天监占得荧惑守心,满朝皆言要将还是皇子的朕打入地牢。可后来北境大捷,方知那是破军入命,主开疆拓土之兆!”
镇安公笑着道:“陛下说得是,老臣糊涂了,这钦天监观测尚存在一定疏漏,何况老臣只是持业余爱好,更算不得数了。”
满朝朱紫大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康王只是在测试大家的反映,他心中已打定主意要让太子归国。
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子头衔未动,此刻又将要迎回来……看来康王对太子还是寄予厚望了。
礼部尚书颤巍巍出列:“陛下,依祖制,太子归国需焚香祭祖,开太庙验明正身……”
“那就验!验他足间鎏金缠丝印。”康王斩断他话头。
鎏金印三字一出,老臣们面色骤变。
那是康国皇室秘传的胎记术,用药汁浸染肌理,非嫡脉不可得。
“朕的太子……十年前为护幽州十二城商道,自愿为质,七年前为护康国百姓又自愿被打入火螭钉——诸卿今日阻他归国,是要孤对着太子体内的五枚钉子谢罪么?”
“陛下圣明!”
康帝揉了揉太阳穴笑道:“既如此,那便——拟旨。北境风雪酷烈,朕心甚忧,特召太子璟宸归京侍药……”
“退朝。”康帝摸索着手中玉扳指,忍着喉咙口翻腾的腥咸。
……
北翟·冰殿
冰殿穹顶垂落的冰锥折射着幽蓝寒光,将王座上的北翟王映得如鬼魅般森冷。
璟宸跪在下方,寒潭水汽在他眉睫凝成霜花,又随着体温融化,顺着苍白面颊滑落,像极了无声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