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挨着肩膀往前走。北川的风又湿又冷,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像是生怕你得不了关节炎似的。裴眠鼻尖都冻得通红,但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还敞着怀。
楚冉冉说,“拉链拉上吧。”
楚冉冉冷不丁出声,吓了裴眠一跳。她人在楚冉冉身边走着,神已经飘到她的剧本上了。于是她把拉链拉上,又心虚地把垂在后面的兜帽也戴上了,以示自己对楚冉冉话的重视。
楚冉冉说完这句话,又不说话了。裴眠突然想起,楚冉冉是告诉过自己一套怎么哄她的、相当详细的行动方案。楚冉冉就穿了件毛衣,手没有兜可插,随着她走路的步伐,一甩一甩的。裴眠瞄准,伸手一捞,正中红心。没来得及十指相扣,楚冉冉一把给她甩开了。其实楚冉冉没真想甩开,在她心里她只是很轻微地挣扎了一下。但很显然她错误估计了裴眠同她的力量差距。于是情形就变得有些不上不下地尴尬了。
好在裴眠没让这尴尬持续太久。她竟锲而不舍地拉住了楚冉冉的手。楚冉冉的手跟一捧雪似的,裴眠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外套兜里,问,“还要走多久能到你家?”
“前面路口就是。”
裴眠抬头目测了下距离,又松了手。把外套脱了往楚冉冉身上一套,动作是相当敏捷,等楚冉冉抗议,裴眠给她帽子都带上了,然后又默不作声地握住了楚冉冉的手,说,“没事,我不冷。”
裴眠越走越缩着身子,不像是不冷的样子。但楚冉冉要脱外套,裴眠只是握着她的手,态度很坚决地摇了摇头,又问,“我记得……你说,第二步是……是该解释了。可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牙齿嘚嘚嘚地打架,话讲得支离破碎。搞得楚冉冉哪舍得还在这同她讲这些个没完没了的话,只说到她家再说。
一开门,标准的两室一厅,串串店尚未关门,于是没人在,熄着灯。灯一亮,就能看到客厅里贴着楚冉冉的艺术照和奖状。裴眠接过楚冉冉递来的拖鞋,换鞋的功夫,楚冉冉已经窜到自己房间了。
裴眠没舍得那么快走,很新奇地瞧着楚冉冉的童年照片和各色奖状,直到楚冉冉叫了声,才意识到要进房间。
她走进了房间,楚冉冉贴着她的背,把门关上了。很小的房间,被衣柜、桌椅和一张尺寸较小的双人床塞得满满当当。也因为很小,所以刚开的空调暖气很见效。裴眠感觉到身上渐渐回温了。
楚冉冉突然开始脱衣服。脱到只剩秋衣秋裤,裴眠捂了眼,楚冉冉没理她。套上毛茸茸的家居服,坐在床边,拍了边上的椅子,说,“请坐。”
哦,原来是有洁癖,不是angrysex。裴眠了解了,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她坐得很规矩,等着楚冉冉解释来龙去脉。
楚冉冉坐在床尾,昂着头看裴眠,问道,“我……”她停在这,似乎觉得有些话有点难以启口,于是换了个说法,“怎么会来北川?”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想你了,就来北川找你。”
“你是想我了,还是想到我了?”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裴眠说实话,“想到了。”
楚冉冉的心脏已经很能经得起摧残,听裴眠这么说,也不生气了,很平静地说,“可是我很容易就想你了。这是不是很不公平?”
裴眠点点头,关于这段关系的不平等,她领悟得相当快,“我知道了,我理应想念你。比方说,我该问问你,你在干嘛。”
“你对我在干嘛感兴趣?”
“也……还好。也是,你不会需要虚假的想念。可在任何一段关系里,也没办法事事都平等吧,爱本来就意味着不平等……”裴眠把她关于爱的一番暴言给楚冉冉讲了一遍,下了结论,“或许你只是不适应处在一个被统治的位置。我想想……”裴眠于是很认真地思索起解决方案。
她们俩不像是讨论恋爱中出现的问题,倒像是两个程序员改bug呢。有点过于理性,过于有条不紊。
楚冉冉盯着面前的裴眠,觉得她像个七窍通了六窍的泥娃娃。泥娃娃正在很认真地思考爱情的权力结构,这份真挚使得楚冉冉觉得她很可爱。楚冉冉的脸凑近裴眠。鼻尖对着鼻尖,睫毛对着睫毛,打量这个泥娃娃,放软了口气,问,“你很在意我有没有谈过男朋友吗?”
裴眠没法往后退,也没法往边上躲。只好在楚冉冉的呼吸里,被楚冉冉的眼睛这么笼罩着。
“有点。”裴眠说。
“为什么?”
裴眠有点不好意思,但楚冉冉的语气很平缓,给了她一点勇气说,“我有点心理阴影。”
“你怕我劈腿?”
“也不是,就是怕……”
“怕没有未来?”楚冉冉用个好听点的词翻译了劈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