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换上这些材料化学的分析术语,他就像被迫朗诵一篇不属于自己的剧本——句句都有障碍。
一旁的林序南正一脸忍笑地看着屏幕,像只装乖趴在他脚边的小狗,心里早就记下他卡壳的每一处。
这汇报的还真是熟悉一阵一阵的……
等讲完最后一段,裴青寂整个人明显松了口气,侧身去拿放在旁边的水杯。
理科大佬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师兄,但是我有些问题不是很懂。”
林序南一边说,一边微微歪着头,语调轻柔,他知道裴的记忆很好,这样说一遍肯定就记下了。
“昨天我在整理数据的时候,发现图谱纸张纤维的SEM图挺杂的——是不是混了竹纸和皮纸?你到时候要不要说明一下,这种纤维断裂形态可能也是它现在这么易碎的原因呀?”
他那副笑得乖巧又有些讨好的模样,在灯光下显得过分柔软,却又带着点蓄意为之的小心机,像一团湿漉漉的绒毛包着一颗算盘珠子。
“我记得刚接手图谱的那天,我们是不是也用X-Ray扫了一下?那个右下角我记得有一块小水印,当时肉眼看不出来,是后期透视才发现有虫蛀空洞。”
裴青寂没说话,手指在键盘上敲击默默补上一行字。
林序南又换了个话题,像是在闲聊,又像是有意铺路。
“师兄,我记得我们用FTIR扫过一次粘合剂区,图谱上残留的那层是动物胶,不是植物胶——你这部分要不要补一句材料归属啊?我怕他们问起来。”
他语气轻巧,还特地在“他们”上加了重音,像是顺口一提,却实则拐了个弯提醒——导师肯定会抓着这个问。
“还有,SLC07组《技术与物质文化》里传统服饰上那几处绿色的残片你最后是归到孔雀石还是铜绿颜料的?我记得XRF图谱上铜含量挺高的,可是还带了一点铅……是不是说明它可能是人工铜绿而不是天然矿物?”
林序南说完这句,便从茶几那边凑过来,将自己的电脑旋转了半圈推过来一点,指着那张颜色分析图,指节不动声色地擦过裴青寂的手背。
“你看,这里……”他说着靠近些,语调压得更低了,“它那个铅峰的位置,其实比天然矿石里的还要高出一点,老师很可能会拿这个问你颜料归属。我记得有篇文献也提到了这个现象……”
他的指尖在笔记本的触控板上飞快地划过,“对,在这里!是这一篇,师兄你看,他也提到人工铜绿颜料里有高浓度的铅。”
他的声音离得太近,温热的气息擦过裴青寂耳侧,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故意为之。
裴青寂却没有躲,眼睛直视着屏幕,手指却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下笔。
“你靠这么近干什么?”
林序南抬眼,笑了一下,凑得更近些,“这不是怕你看不清嘛!”
那声音带着点水汽,也带着点压低之后的坏意,像夜色中裹着糖的刀锋。
林序南侧头看着裴青寂,一笔一划地将刚才磕磕绊绊背出来的术语和逻辑重新标注进PPT备注栏里,神色认真得几乎不像是在“应付组会”。
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又极快掩下,唇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林序南看着裴青寂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这部分的内容备注完全,再次侧头凑近,“真不愧是师兄啊,这临时抱佛脚都比我认真准备两天强。”
“准备PPT太消耗我的脑细胞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咱们明天再继续吧?”林序南眨了眨眼睛,“好不,师兄?”
他凑得近了些,声音压得低软,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亲昵,“真不愧是师兄啊,这临时抱佛脚的认真劲儿,比我熬两宿准备还扎实。”
“准备PPT太消耗我的脑细胞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咱们明天再继续吧?”话音落下,他又笑了笑,语调轻快得像在撒娇,“好不好,师兄?”
裴青寂的动作顿住了,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视线微不可察地偏开了几度,像是刻意避免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好。” 他低声应了一句,嗓音比方才略低些。
这人能不能好好说话?
没事干嘛总是撒娇?
“不过说起来,方导这次接的古籍修复的课题,倒是挺有新意,给我们材料学找到了新的用武之地。”林序南一边收拾电脑,一遍感叹。
“你是说以前没做过和古籍修复相关的项目?“裴青寂随口接了句,语气仍旧平稳,却在下一秒慢慢停下了动作,眼神在林序南脸上顿了一瞬。
“师兄,你在咱们所多少年了?做没做过你不知道吗?“林序南抬眼,笑着反问,语气里仍带着一贯的调皮和打趣。
可这一句听在裴青寂耳里,却像一滴水落进静默无波的湖心。
……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