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没有尽头。只有旋转的、闪烁着亿万幽绿光点的蓝紫色浓雾,如同沉入一片活着的星云。
风在耳边尖啸,失重感撕扯着内脏,铁匠胸前那朵巨大的、暗红色冰花,在他凝固的目光注视下,在我脑中反复灼烧。
“护好…种子…”
铁匠的声音,混着等离子光束撕裂血肉的噗嗤声,成了这坠落深渊的背景音。
青鸟死死抓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紧抱着铁匠抛来的油布包裹——那截断斧柄和几颗沉甸甸的种子。
他破烂的“翅膀”骨架在高速下坠中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徒劳地兜着风,试图减缓哪怕一丝速度。
他紧闭着眼,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还承受着这灵魂与□□的双重重压。
“根…根须…” 我喉咙里滚出破碎的音节,不知是呼唤,还是绝望的祈祷。
就在我以为会这样永无止境地坠落,直至在谷底摔成一滩模糊的血肉时——
嗡……
一种奇异的、低沉的嗡鸣,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古老心跳,瞬间盖过了风声,也盖过了我脑中因铁匠之死而疯狂尖啸的幻听。这声音并不刺耳,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感,一种…母性的脉动。
周围的浓雾猛地向两侧分开!
不是被风吹散,而是像有生命般主动退避,露出下方景象。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没有预想中坚硬冰冷的谷底岩石。下方,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世界。
巨大的地心裂谷在此处豁然开朗,形成一个无比辽阔的地下穹隆。穹隆的中心,盘踞着一个…庞然大物。
它像一颗由亿万条发光藤蔓和虬结根须编织而成的、搏动着的巨大心脏。
它远比心脏更复杂,更神圣,也更诡异。
那些藤蔓和根须本身并非纯粹的植物,它们闪烁着柔和的、脉动的蓝绿色荧光,表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如同水晶般的角质层,内部流淌着液态的光流。
在这些发光藤蔓的交错节点上,生长着无数奇异的、金属化的共生植物——叶片边缘是锋利的合金锯齿,花瓣如同精密的齿轮般旋转开合,粗壮的枝干上镶嵌着类似电路板的发光纹路,却又覆盖着真实的苔藓和菌丝。
这,就是万物之母?
不,更准确地说,它是一个地心生态母巢。
一个由无数发光神经网络包裹、串联起来的、活着的旧世界基因库。
那些金属化的共生植物,既是它的守护者,也是它庞大生命系统的一部分。柔和的光辉从它内部透出,照亮了整个地下空间,在巨大的钟乳石和冰棱上折射出梦幻迷离的色彩。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混杂着潮湿泥土、臭氧、金属锈蚀和奇异花香的复杂气息,那股作用于神经末梢的嗡鸣,正是从这里发出,如同它温柔的呼吸。
“森林之歌…” 青鸟失神地喃喃,眼中倒映着这生命奇迹的光辉。
我们并没有直接坠落在母巢之上。距离它表面还有数十米时,一股柔和却强大的上升气流稳稳托住了我们下坠的身体。仿佛母巢张开了无形的臂膀,轻轻接住了坠落的孩子。
我们如同两片羽毛,缓缓飘落在母巢表面一片相对平坦、覆盖着厚厚发光苔藓的区域。苔藓柔软得不可思议,散发着温润的光和暖意,驱散了刺骨的冰寒。
“园丁。” 一个熟悉得让我心脏骤停的、带着独特电子摩擦音的合成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猛地扭头。
就在离我们几步之遥的地方,一个高大、布满修补痕迹的金属身躯静静矗立。
他的一条手臂缺失了,断口处缠绕着几根闪烁着荧光的奇异藤蔓,似乎正在缓慢修复。光学镜头的蓝光有些暗淡,却稳稳地锁定在我身上。
“根须!你什么时候复活了?难道是刚刚战斗的时候你被万物之母复苏了?” 眼泪瞬间决堤,混合着脸上的冰尘滚落。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撞在他冰冷的金属胸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冰冷的触感此刻却成了唯一的真实,唯一的依靠。他仅存的手臂笨拙地、却无比坚定地环住了我颤抖的肩膀。
“检测到:高能量冲击损伤,精神波动:超阈值紊乱。园丁,安全协议:最高优先级激活。” 他的电子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是错觉吗?
“上面!巴克爷爷他们!方舟的人!” 我语无伦次地抓住他冰凉的金属臂,“铁匠…铁匠他…” 喉咙被巨大的悲痛堵住,后面的话化为呜咽。
“侦测到:上方裂谷入口区域:高烈度能量反应及生命信号冲突。分析:微光社区成员正与方舟敌对单位交战。” 根须的光学镜头转向裂谷上方,蓝光急促闪烁,“威胁等级:致命。当前状态:机体损伤率42.7%,战斗效能:严重不足。无法提供有效战术支援。”
绝望再次攫紧心脏。巴克爷爷…哑婆…小芒…他们还在上面死战。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剧烈的爆炸轰鸣,整个地下穹隆都随之震动,细碎的冰晶和发光的苔藓孢子簌簌落下。
“巴克爷爷!” 我失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