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他还对它留有一丝期望的话,此刻他是真真正正地意识到,它不是人,它是鬼,它绝非善类。
看着恋人的脸,它感到不解:“我只是帮你小小地惩戒了他,他对你那么坏,你不应该高兴吗。”
“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肆意欺负我。”
“阿漾,你是不是有点坏了。”
李漾的舌头像是被人拔了,他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贴在门板上,恨不得缩成胚胎。
“好了,我知道,你今天见到尸体,应该是被丑到了,人死的时候都不太好看的,被吓到也很正常。”
“我原谅你,你一直胆子就比较小,小时候被虫子爬到身上都是哭着喊我帮你捉下来的,你还记不记得?”
它说,说到后面声音里还带上了宠溺的笑意。
它依旧来拉他的手:“你胆子又小,身子又弱,筹备葬礼很累的,你明天要是不想——”
“不要碰我!”
李漾缩回自己的手,整个人蹲到了地上,缩在了角落里。
眼泪汩汩地从他脸上流下。
恐惧、愤怒到极致,他只觉得悲伤。
都怪他,都怪他……
都怪他招惹了周弦柱,是他给家里带来不干净的东西,是他害了姑姑一家人,是他害得家里一死一伤、家破人亡。
他怎么就这么恋爱脑呢?
他为什么要跟周弦柱谈恋爱啊……
他真是不知羞耻。
是他的错。
是他错了。
他的心好痛,他对不起姑姑。
他也同时为周弦柱变成这个样子而感到心痛。
周弦柱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传说鬼魂害人之后,就算是好鬼也会变成厉鬼,会戾气怨气大增、性情大变。
它生前明明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李漾哭得鼻子不通气,眼泪流进嘴巴里。
他看到面前的恶鬼也蹲下来,双掌撑住他的膝盖,够着脖子往前,伸出舌头舔掉了李漾脸上的泪水。
“苦苦的,我来吃,你别吃。”
冰凉的舌头像泥鳅一样在脸上蜿蜒。
李漾愣了一下,猛地推开它。
它对他总是不设防,很轻易地就被他推到地上。
仰起头,它无辜地看着居高临下的、哭得鼻尖眼眶都红了的脆弱的李漾。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听着伤鬼的话语,恶鬼本该感到愤怒,可看到恋人那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它竟然觉得,好漂亮,好漂亮,漂亮到令它感到肚子饿了,一时忘记跟他计较。
主卧的门被打开,声音传来,伴随开门声的还有老人沉重的脚步声和问询声:“李漾,你怎么了,在喊什么?”
卧室门打开之后,客厅里的灯光照进来,恶鬼的身影从房间里消失。
李漾擦擦脸,跟老人说自己没在说什么,只是做噩梦了,在说梦话。
老人看着他那张哭得通红的脸,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孩子,好孩子。”
葬礼在李凯火化后的第五天举行,安排墓地和通知亲友都花了点时间。
几个姑婶和叔侄听到了消息之后过来帮李青晚的忙,李漾也请了假,帮忙照顾爷爷奶奶。
举行葬礼的当天,亲朋好友来了不少。
李凯人际关系一般,不过李青晚人缘很好。李子扬也来了,他还没法下床,是坐在轮椅上被人推来的。
口齿还不是很清楚,不过可以嚎啕大哭了。
在葬礼上哭得像水牛一样。
李漾这几天的眼眶也一直是湿的,眼眶鼻尖都红。
他皮肤白,看起来像一只小兔子,穿着丧服跟着忙里忙外。
很多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都说,这孩子重感情、懂感恩、懂事,李青晚没白养,这是相当于又多了一个儿子,宽慰她以后的日子慢慢也会好过起来的。
李青晚听到这些话,只是欣慰地点点头:“阿漾确实是个好孩子。”
“不过我也不指望他报答什么,我也没帮上他多少,他将来能平安健康,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就很开心了。”
李漾听到这些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他觉得好愧疚。
愧疚得头都抬不起来。
他不是什么好孩子,配不上姑姑这句话。
眼下这糟糕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的。
他低着眸。
有什么冰凉的水珠砸在了他脸上。
他抬起头看看天空,下雨了。
幸好葬礼也到了尾声,殡仪馆的人也准备得很周全,此时拿出雨伞分发。
李漾和李青晚撑一把,少年瘦弱的手骨把着宽大的黑伞,往妇人那边倾斜,自己的肩膀暴露在雨中。
雨势一点点变大,也没人再说话。
只有雨点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声音。
闷热被驱散,墓园也变得安静又清凉起来。
在摇曳的微风细雨中,李漾透过雨幕看到不远处的柏树林边缘,站着一个没有撑伞的少年。
一身洁白的校服,雨点仿佛一点都没有落在他身上,他的衣服还是那么干爽,下摆被风吹得不断扬起,露出结实漂亮的腰腹,飞舞的发丝拂过他的眼眸又落下,露出那双黑洞洞的眼睛。
它望着他,似乎一直在望着他。
看到李漾的视线望来,少年嘴角勾起一个微笑。
“好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