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在城上看见成汤营里发出人马,杀奔城前,忙往银安殿见姜子牙,恰有黄龙真人、赤精子相继赶来。
哪吒把消息报上,赤精子问姜子牙:“当时破十绝阵,太极图在么?”
姜子牙答:“在此。”
赤精子道:“那便请子牙公自去迎战,我等定祝你成功。”
于是姜子牙只领了一支人马,独自出城,将剑尖指为首的殷郊、殷洪,大喝:“你二人师命不从,今日难免大厄,四肢定成灰飞,悔之晚矣!”
殷洪大怒,抢先纵马摇戟来取,姜子牙手中剑赴面相还,兽马争持,剑戟并举。未及数合,姜子牙便走,却不进城,那二人见其落荒而逃,紧随其后,过东南,上了一座金桥。
却不知这桥正是太极图所化,一入此图,不觉杳杳冥冥。
殷洪如梦寐一般,心下想:怕是有伏兵?果见伏兵杀来,大杀一阵,就不见了。心下想拿姜子牙,霎时姜子牙来至,两家又杀一阵。
殷郊却念起朝歌,与父王相会,随即到了朝歌,进了午门,至西宫,见黄娘娘站立,殷郊下拜;忽的又至馨庆宫,又见杨娘娘站立,殷郊口称:“姨母。”杨娘娘却不答应。
这正是太极四象,变化无穷之法;心想何物,何物便见;心虑百事,百事即至。
殷郊、殷洪左舞右舞,在太极图中如梦如痴,不知人生已到尽头。
赤精子只将太极图一抖,卷在一处;拎着半晌,复一抖,太极图开了,一阵风,殷家两位殿下就连人带马,化作飞灰去,两道灵魂进封神台来了。
首将被擒,杨戬即刻领一支人马,点炮呐喊,杀进辕门。一拥而进,不可抵挡。
吕岳一人化金光逃了,只剩有几个残兵败卒往岐山逃遁,众将官鸣锣擂鼓,追赶三十里方回。
西岐大胜,玉鼎真人问起杨戬安危,杨戬只说:“天眼已死,为弟子所用。”
玉鼎真人就笑道:“甚好,甚好。”
又见哪吒立于杨戬身旁,再不多言他二人之事。
午后木吒报信于殿上:“弟子父亲李靖等令。”
话音刚落,就有数双眼睛或明或暗地望向哪吒,这相府中谁人不知哪吒父子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腌臜事。
杨戬轻皱眉头把哪吒挡在身后,倒是哪吒一人没什么反应。
李靖进殿来,两人目光似乎在空中撞了一瞬,哪吒不知自己是什么表情,也看不透那人是什么心思,只是礼貌性地挪开视线,轻拽杨戬袖袍:“二哥,我累了。”
“那咱们回院里去,今天的兔子还没喂。”
哪吒忽然就笑了:“天大地大,兔子最大。”
也许兔子也和人一样,进入成长期后就猛长个子,只一夜的功夫,哪吒就发觉二瓜的个头几乎与大瓜齐平了。
为了吃上他手里的嫩草尖,一只脚踩上大瓜的头顶,圆滚滚的身子拼命往长了抻。
“不可以踩大瓜的头!”哪吒把它打下来,又去看杨戬,道:“二瓜长大了。”
“我从前在同龄人中个子是最小的,到了十六七就忽然长起来了,早年就听长辈说过,那个年纪的孩子啊,就像春雨后的笋子,夜里你甚至能听见它们生长的声音。”杨戬有意就着这话说些旁的给哪吒听。
哪吒果然听得新奇,也捏捏自己的胳膊:“我重生时就猛猛长了个子,一下子就长到这么高,可惜后来好像不怎么长了,也许因为是莲身的缘故。”
“还会长的。”杨戬试着安慰他。
“没关系。”哪吒忽然道,不知是在说个头还是什么。
“他们是关心你。”杨戬却听懂了。
哪吒点点头,神色未变:“我今日看见他,发现他还和从前一样……”
“修道之人容颜不老的。”
“一样固执又讨厌。”
杨戬总是被哪吒的直白打得措手不及。
“我讨厌他,但是也就只是到讨厌为止了。他这样的人,无论是做父亲,还是丈夫,还是陌生人,都不讨人喜欢。我自刎不是为了他,重生更与他无关,他于我来说,甚至还不如李府大门前的石墩子,至少我每次离开家去乾元山,都是和石墩子道别的。”
哪吒很少说起从前的事,他大约是杨戬见过的,最明白活在当下的人,偶尔也会忧心战事,可多数时候喜欢絮絮叨叨眼前事,今日多吃了一个鸡蛋啦,又跟天化打架啦,天上的云又长出了什么奇形怪状的模样啦。
因此杨戬很珍惜他为数不多的说起关于从前的话,他甚至试图专门记在本子里,可这太容易被哪吒发现了,到时他一定会说:“你要听什么就告诉我,我会说给你听。”
但也许哪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很少提及并不是所谓豁达与放下,只是单纯的不再想起。那镌刻着血与恨的过往,承载着巨大而浓烈情感的历史,像被一双手轻轻拂去了。
杨戬想可能玉鼎真人说的是对的,莲身到底不如血肉之躯,那些常人辗转反侧的,备受煎熬的滋味在哪吒身上都变淡了。而在他身上奇迹般生长出来的爱与欲,也通通交付给了杨戬,就再也没有旁人的位置,就连恨也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