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天绫如一尾游蛇,于暗处游曳向前,甩出一抹霞光。
砰!
人影散了,那个笑容恶劣的少年就这样消散在夜色中,融入黑暗里,哪吒甚至没看清他甩出的混天绫有没有打到那人身上。
即刻,大地震动,天空像被人一脚踩碎的镜面,折射出无数光华,一半白天,一半黑夜。
“快走。”
“什么?我不走!”哪吒就站在昼夜交替处,握紧了杨戬的手。
杨戬静静坐在已然扭曲不成形状的巷道中,轻轻吻上哪吒的掌心:“我送你走,这里快撑不住了。”
“是因为我动手了才会这样吗?”哪吒记起神农氏的话,也许是他这个外来者的出现破坏了这方小世界的平衡。
杨戬看着他不作声。
哪吒急得跺脚:“我不该对他动手的,对不对?杨戬,你回答我!”
“我不知道。”杨戬说:“为什么会有两个哪吒,你也讨厌我吗?”
这话一出,哪吒就意识到眼前人恐怕意识并不清醒。他已真切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排斥,杨戬说要送他走,可又攥紧了他的手不放。
哪吒反倒静了下来。
“哪吒孕三年而降,七岁就断了父母恩情,自此孑然一身,这世上再不会有别的人叫哪吒了。”哪吒背靠着无边夜色,面前暖黄的霞光却映出他瞳孔中另一道身影。
他在这无人之境虔诚地吻上杨戬的唇角,在那人震颤的目光中一字一句道:“杨戬,你说你是来替世人爱我的,如果有人要阻拦你,纵使追到天尽头,我也要像当年杀敖丙那样,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你得记着我的话,一会说给那人听。”
“哪吒!”杨戬猛得睁开眼,面前是神农氏略带讶异的脸,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哪吒呢?”
神农氏无辜摊手:“我只把他送到你身边,不知你又把他弄去了哪里。”
于是杨戬告辞三圣大师,一路向前,分不清东南西北,像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冥冥之中他心里却明白,知道终点在何方。
行过挺生的秀柏,屈曲的苍松,绕过山中已生了灵识的驯鹿白鹤,杨戬终于在一片莲池前停下。
这里的莲梗高耸,莲叶巨大,莲花亭亭地盛开在杨戬的头顶,他不厌其烦地拨开碗口粗的莲茎,越往里走,心跳得就越快。
起风了,漫天都是莲香,有粉白的花瓣从天而降,迷了杨戬的眼,他却大步跑起来。
“哪吒!”
于是莲花深处升起一团发髻,然后是另一团,黑色碎发柔顺地贴在额前,少年顶着一片莲瓣抬起了头,困倦地眯着眼:“嗯?”
杨戬大步上前,把人紧紧拥进怀里:“我来接你回家。”
“哇……”哪吒迷迷糊糊地回抱住他:“二哥你怎么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当丹药化开成水,被杨柳枝送往西岐城的每一个角落,一场瘟疫就这样于无声中化解。无人知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也无人知晓曾有一位少年,孤身一人守一座城池。此刻少年只是开心地捏着身边人的手,从糖人摊前要走一只栩栩如生的人偶。
“他叫杨小戬。”哪吒咔嚓一声咬下糖人的头。
“……”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有人还没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戬笑得无奈:“我怕你听了害怕。”
“哈!世上还有我害怕的东西么?我……”
杨戬已弯腰附在人耳边,悄声道:“我杀了它。”
“谁?”哪吒瞪大了眼,摸摸杨戬额前那道纹,“它也长着我这模样么?”
杨戬摇头:“你来了,那个法子就对我不起作用了。这些年它依附着我生长,就连师父也没料到,竟叫它生出了意识,趁我神志不清时使尽手段,要夺我肉身。”
“你说有人要与你抢我,也是它么?”
杨戬竟诡异地迟疑了一瞬,才道:“算是吧。”
神志不清时说的话是算不得数的,杨戬想,他绝不会承认那是自己与自己作对,自己同自己抢人。
吕岳在营中又过了七八日,把先前与哪吒对峙一事翻来覆去地想过多遍,越觉漏洞百出,于是暗中出了大营,来看西岐城上。
只见幡幢依旧,往来不断人行,掐指一算,不觉失声大叫:“上当了!”
于是忙见殷商殿下,自每门调三千人马,要趁西岐众将大病初愈,杀进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