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风被老鹰王送去西陵当侍卫并不是为了谋害西陵皇帝,也是为了探听西陵皇室的虚实,了解真实的赵家,也了解西陵的军事实力。
这些年烬风在赵云澜身边当侍卫,虽说无法听到什么国之机密,但宫里大大小小的故事和传闻都少不了耳闻,一些相对有用的信息,烬风都会利用出宫的机会偷偷向埋伏在辰京里的北疆探子送信,他确实不敢忘了自已是个北疆人,北疆鹰王才是他唯一效忠的国君。
而今,烬风向赵云澜坦白了自已的真实身份,就意味着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他和赵云澜的主仆情份到此为止,再也不可能是朋友,更不可能是兄弟了。
赵云澜跌坐在地上,双目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光彩。他嘴里喃喃念着:“你真的是北疆人!你居然是北疆人!所以你这些年在我身边,都是为了……”
为了什么?赵云澜真的不知道。因为这些年他几乎天天都和烬风在一起,知道他没干过一件坏事,没害过一个人。
不止这些,烬风还救过他的命。
“所以,你教我那么多,救过我那么多次,为我挨过打、受过伤,吃过那么多苦和罪,都只是为了让我信任你?”
赵云澜双目无神地看着烬风:“你为的就是今天吗?”
“把我绑来北疆做人质,好要挟沈巍?”赵云澜的声音幽幽的,他终于弄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尽管难以置信,尽管心寒不已,但赵云澜知道这就是烬风绑架自已的真实目的。
“不错。”接话的人是封泽。“当年父王知道封冥成了西陵七皇子的侍卫时就想到了这一天。七皇子赵云澜,你不仅是皇帝的儿子,你母亲还是沈进的亲妹妹,就算赵家不顾及你这个皇子,沈家也不可能不顾及你这条血脉,所以绑你是迟早的事。”
赵云澜苦笑了一声:“想不到我还有这个用处。”
封泽:“要对付皓林军可不容易,我父王跟沈进斗了一辈子也没能踏入西陵半步。本王跟沈巍才较量了几次,就已经能感受到他不好对付,本王可不能陪着沈巍耗一辈子。如果绑了你,也许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迫使沈巍就范,何乐而不为?”
赵云澜把目光投向封泽:“我母亲虽是沈家人,但我毕竟姓赵,你凭什么觉得,沈巍会为了我而就范?”
封泽饮茶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赵云澜又道:“如果我告诉你,沈巍与皓林军所护的根本不是赵家,而是西陵的百姓,你还觉得沈巍会因为区区一个赵云澜就任由你北疆践踏我西陵的国土吗?”
听完赵云澜的话,封泽脸上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只不过他强装镇定,并非流露出丝毫不安:“可是据本王所知,沈巍待你可是与众不同的,只怕你在沈巍心里,不只是一个姓赵的表弟这么简单吧?”
赵云澜闻言一震,他立刻意识到封泽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思虑之后,赵云澜把责问的目光投向了烬风。
一定是烬风在封泽面前胡说过什么,不然封泽怎么可能知道沈巍与他之间还有着别的什么感情?
也是在这时,赵云澜才想起了烬风那日夜闯侯府,还闯入沈巍的书房找他,此事绝非偶然。现在想想,烬风应该就是故意闯的,一来是探探侯府的布防与守卫,二来是试试沈巍身边的两大暗卫是否真如传说中的厉害,三来……如果不找个机会让沈巍对自已起疑,如何能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
赵云澜心痛地闭了闭眼,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已最信任的人居然在背后给了他一刀,还打算用他的血来祭西陵与北疆永无休止的战争。
烬风始终低着头不敢看赵云澜,他知道自已不配为人,哪怕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已这种话,烬风也说不出口,他已经在赵云澜身边“虚情假义”了这么多年,不想再继续骗他了。
见赵云澜不说话,封泽便知道自已猜得没错。他刚刚对赵云澜所说的话,一半来自烬风传递的讯息,一半则是自已的猜测。他并不能确定沈巍对赵云澜有着非同寻常的情意,但是从赵云澜的反应来看,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起先封泽还想着,赵云澜只是一个无法继承西陵皇位的郡王,即便他身上有一半沈家血脉,也毕竟不姓沈,沈家没有理由为了一个赵云澜而乖乖退让。
但如果赵云澜对沈巍而言不只是一个表弟……
封泽的嘴角勾起了笑意,突然就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昆仑郡王既来了我北疆,本王自是要好生招待,今日就不谈别的了。”封泽起了身,他吩咐道:“来人,本王明日要设宴为昆仑郡王接风洗尘,叫下面好好筹备着,不能有丝毫怠慢。”
“是。”侍女应允后便退下去传令了。
封泽看向烬风:“封冥,郡王来者是客,你叫人安排个舒适的营帐带他去休息。”
烬风还没来得及应允,封泽又道:“郡王从小生活在南方,想必不适应我北疆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你按西陵的习惯给他准备好衣物和暖炉,别让郡王生病了。”
烬风面无表情地应了句“是”,而后他偷偷抬眼看了看赵云澜,结果只在他脸上看到了冷漠与不屑。
烬风也没脸留下,赶紧安排去了。硕大的营帐只留下了封泽和赵云澜两人,赵云澜没话要跟这人说,封泽却琢磨着别的什么事。
封泽瞥了一眼炉子旁的茶碗,面露笑意道:“郡王,我北疆的羊肉汤不错,你可尝过了?”
赵云澜懒得搭理他,自然是假装自已没喝过那三碗羊肉汤。
封泽也不怕尴尬,继续道:“郡王自幼生活在南方,不习惯北疆的气候吧?你可知你身上披的是什么裘衣?”
赵云澜垂眸看了一眼,也猜测着一二,但始终没打算接封泽的话。
“是狼皮。”封泽道:“北疆人擅捕狼,故而我们的衣物、皮袄、褥子大多都是狼的皮毛所制。不知郡王穿着本王的狼皮裘衣,可还觉得暖和?”
这衣服是封泽的?
赵云澜一皱眉,赶紧脱下来扔在了地上,他宁可冻死也不穿北疆鹰王的衣服。还有那羊肉汤,这里既是北疆鹰王的帅帐,那羊肉汤必定是下人给他准备的,早知道的话,赵云澜打死都不会喝的。
封泽看着赵云澜的动作觉得有些好笑,一个人又自说自话起来:“郡王有所不知,没在我北疆呆过的人是根本熬不过一个晚上的。我们不习惯用碳火,营帐内的炉子都是烧柴的,夜里烧尽了没任它灭了,隔日再添新柴。郡王要是不穿狼皮裘衣,只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你要是活着留在我北疆才有利用的价值,若是死了就可惜了,本王只会命人把你的尸身丢出去喂狼。不过即便没有郡王这个人质,本王的军队还是会锲而不舍地继续攻打燕尾坡,无非就是和沈巍多耗上几年而已。何况你死了,本王还可以让封冥再回西陵随便绑个沈家的人回来,本王听说沈巍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都是合适的人质。”
“封泽——”赵云澜忍无可忍地转身吼了他一句:“绑我就算了,连女人你都敢下手,还是个人吗?”
“哈哈哈哈……”封泽仰天大笑一声:“要本王不绑女人也可以,只要郡王乖乖留下当人质就行。”
赵云澜一拂袖道:“我还以为北疆鹰王至少是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之人,没想到竟是绑着人质迫人就范的阴险之辈。”
封泽靠近了赵云澜几步,走到身后突然凑近他耳朵小声道:“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又如何?我北疆若能踏平西陵,让百姓不再过这凄荒苦寒的日子,这才是真正的王者。”
赵云澜感受到耳后的的呼吸,嫌弃地躲远了些。
封泽道:“别说绑个郡王表弟,如若能让沈巍就范,就是让本王绑了他父母妻儿也下得了手。欲成大事者,又岂会拘泥于这种小节?”
“无耻——!”赵云澜愤恨地一甩袖子,转身不再看封泽,这样的无耻之徒,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封泽轻哼一声:“郡王现在我北疆帅帐,你的生死握在本王手中,骂就骂吧!骂高兴了,还请郡王修书一封,送去给沈巍。”
听到沈巍的名字,赵云澜下意识地转过身来看向封泽:“让我给沈巍写信?”
“你来我北疆做客,当然要知会沈巍一声,只有你亲手写的信才能让沈巍相信这是真的。”封泽讲得头头是道。
“你——!”赵云澜气得牙痒,恨不得一口咬死封泽。
不,咬他下不去口,嫌脏!该用刀扎他,要扎得满身都是窟窿眼还死不了的那种。
看到赵云澜生气的样子,封泽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又起了逗人的心思。他捡起地上的狼皮裘衣披在赵云澜身上,温柔道:“北疆冷,别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