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景云歌很纳闷。
凌氏与苍氏、景氏一样,都是出身长安的勋贵门阀。
凌沧时怎么会跑到江州?
但她并不愿在这些事上与他纠缠。
这里人来人往,她与凌沧时见面的事若是传出去,恐怕又要惹苍定野难受。
于是小姑娘咽了口吐沫,干脆主动挑起话头:
“我……府中还有事,改天再邀请沧时哥来做客。”
凌沧时笑着点头,“好。”
目光却长久地落在她身上。
景云歌被盯得很不自在,低头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沧时哥还有事?”
“啊,没有。”凌沧时回过神,笑了一下,“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景云歌连忙摆手,如今她本就背着鱼凌沧时藕断丝连的嫌疑,如果让苍定野知道是凌沧时送她回家,这得闹出多大的腥风血雨?
凌沧时并未勉强,临分别时,他抬起手,将景云歌肩头的花瓣轻轻拂去,温和道:“老宅中的海棠花马上就开了,小歌儿回京省亲时可以和星洲一起来看。”
……
景云歌心乱如麻,逃似的纵马回了家。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早就过了饭点。
小姑娘原本只打算随便找点吃的垫一垫,却在膳房看到了苍定野特意给她留的菜。
丹鸡索饼,糯米枣糕,灵消炙……都是她爱吃的品类。
景云歌的心里愧疚极了。
这时,正看到长随从药房往这边走,手中还端着一盏刚热好的药。
景云歌记得苍定野的药是晌午喝,心中有些纳闷,于是把人拦下问道:
“怎么还端着药?君上中午没进药?”
长随摇头,低声道:“回夫人,晌午前儿君上似乎心情不太好,送进去没多久就把药碗摔了。”
“心情不好?”
景云歌有点心虚。
苍定野不会是知道自己见到凌沧时了吧。
但是小姑娘又转念一想,若苍定野真的知道了,以他刚烈高傲的性格,肯定会很生气很生气,才不会给她留饭。
所以惹他生气的,一定另有其人。
她松了口气。
问道:“可是团团惹他生气了?”
长随又摇头:“属下不知。”
景云歌想了想,“他心情不好,是不是也没用午膳?”
果然,长随道:“回夫人,君上说不舒服,就没用。”
小姑娘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点苍定野倒是一直没变。
喜欢生闷气,自己折腾自己。
比如骑马疯了似的跑上整整一日、一言不发在演武场闷头练剑、去营房找人干一架……总是把自己折腾到累得起不来才罢休。
“空腹喝药也不好。”景云歌朝长随伸出手,“这样吧,你把药给我,我去找他。”
从前身体好时,苍定野都能把自己耗得半死。
如今还病着,这么折腾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
还好食盒里的菜品够多,两个人吃也足够。
长随连忙道谢。
……
书房门半掩着,景云歌敲了敲,没人应声。
她犹豫片刻,干脆推门走进去,刚进外殿,血腥气夹杂着药气扑面而来。
隔着珠帘,能看到有人坐在书案后。
小姑娘小声道:“苍定野?苍定野?夫君?”
没人应声。
她心里又开始打鼓,但又不放心苍定野,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苍定野果然在书案后,单手支颐,似乎在写字。
小姑娘怯怯地,又叫了一声:
“夫君。”
他终于抬起头。
脸色是病态的苍白。
那双桃花眼也极其晦暗。
让景云歌想起自己前几日落水才醒来的时候。
那时的苍定野,也是这般疏离平静。
她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却不敢问,于是硬着头皮道:“听,听说你没用午膳,也没喝药。”
握笔的手顿了顿,苍定野“嗯”了一声。
“我……我带了些吃食过来。”她说着,悄悄往苍定野那边磨蹭了两步,“多少吃一点,行吗?要不然会难受的。”
苍定野察觉到了女孩的小动作,但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
“去哪里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
景云歌的心跳疯狂加速。
简直比当年太傅查她背书还要紧张。
她不能说自己是去报恩寺了。
因为很显然,苍定野是不愿意承认之前他送过她平安符的。
如果说是去报恩寺,只会让他起疑。
而且,说不定苍定野也知道凌家今日在报恩寺办法会。
那他一定会把她和凌沧时联系起来。
小姑娘语眸光流转,故作轻松道:“去找之宁玩了。”
从小到大,景云歌为了逃课、偷懒,撒过不少谎。
加之又有景云烈和苍定野言传身教,是以景云歌扯谎的水平相当高明,单看神态,根本没有任何破绽。
可她面对的是苍定野。
——当年蹲在宫墙下手把手教她撒谎的人。
苍定野的目光淡淡扫过小姑娘的袖角。
果然,她正下意识摩挲着白玉戒指。
这是景云歌撒谎时的习惯。
但他没有说破。
何必给自己难堪?他平静地垂眸。
无论他多么努力、多么忍让、多么用心,景云歌的心里永远只有凌沧时。
四年前他就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