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惶恐、无措、惴惴不安……复杂多面的情绪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许宥礼挛缩的内脏如蜘蛛网上挣扎的昆虫般打颤,发出干涩的嗡鸣。
江辞淡淡回看许宥礼,平静道:
“我不会松手。”
“许宥礼,我的筹码不多,只有用这条命跟你谈判时,我们才算是平等的。”
“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我还有朋友和想做的事,你要我下半辈子都窝在这个房子里陪着你,抱歉,我做不到。”
江辞眼神毫不闪躲,从容坚定。
明明脖颈上还套着无法逃离的锁链,弱小的心脏每晚在他掌下小心翼翼跳动存活……江辞为什么,凭什么还能这么淡定地面对他?
难道他真的什么都不怕?
直到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在体内混合成一团,青筋绷起,游走于死亡与暴怒的边界线上,许宥礼才明白:不是他困住了江辞,是江辞困住了他。
“我带你出去。”许宥礼咬牙妥协,这是他自以为最大的让步,“从今天起,我不会锁着你,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然后呢?”江辞嘲讽地笑了笑,“从一个小仓鼠笼,移到另一个大仓鼠笼里?”
许宥礼表情狰狞一瞬,“你觉得这里像仓鼠笼?”
“不是吗?这个世界,一砖一瓦,哪个不是你创造出来的?”
许宥礼眼眸里浓墨翻滚,想要前进一步,江辞却近了近手中的碎片,厉声道:“你别过来!”
脚步顿在原地。
两人之间仅一臂距离,却如同竖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冰墙。
“你只想回到外面?”许宥礼冷声询问,“江辞,之前交往的时候,是谁口口声声说只想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你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那不一样。”
“呵,的确不一样。”许宥礼冷笑,“那里各式各样男生多得很,就算你一周谈一个也谈不过来,和我在一起多浪费时间,对吧?”
江辞闻言,五官愤怒地皱在一起,“许宥礼,你有病吧!在一起那半年里,我有做过什么真对不起你的事情吗?!别搞得像是你戴了多大的绿帽子似的行不行!”
许宥礼语气冷冽,“你以为我真把温柯忘了?”
江辞眼睛瞪大,“他也只是我主动提出假扮情侣的,我们之间压根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是你先招惹我的。”许宥礼喉咙剧烈滚动,与此同时,墙角处的冰碴已经蔓延至床沿,“是你让我失控、崩溃,就该承受后果。”
“你的情绪,凭什么要我承担?”江辞气得发笑,“在一起那段时间我受尽多少憋屈,你对一个刚入职的前台都比对我好,我有对你发过脾气吗?”
许宥礼疯狂翻涌的眼瞳停滞,带着几丝古怪和诧异,“什么意思?”
“许大律师听不懂中文?”江辞抬头直视他,“谈恋爱那段时间,你对谁不比对我好?每次看着你喂律所旁边的流浪狗,揉它的头对它笑,你知道我觉得自己有多可悲吗?
好像我对你多好,在你眼里都是理所应当,狗都不如……”
“不是的。”许宥礼厉声打断,“我从来就没这么想过。”
“是吗?”江辞拔高音量,“你不这么想,可偏偏就这么做了。一天天一日日,你从来没有对我好过,只会把我越推越远,像一袋让你恶心的垃圾。”
“我彻底失望,决定离开你,不是应该正合你的意吗?许宥礼,我真搞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许宥礼看着江辞嘲弄的眼神,胸口像台老式鼓风机般起伏,仿佛一瞬间的功夫,两人地位掉了个个儿。
他想反驳,想列举自己曾经很爱江辞的例子,将记忆搜刮个干净,却始终没能找到半点突破口。
——可笑的是,被爱着的他有着人类一如既往的劣根性,有恃无恐地试探、伤害着爱他的人。
那段时间里,他的思绪被江辞毫不在乎这段感情和随时离开的恐惧笼罩着,光是见到他,眼前就会闪烁梦魇中无数次出现、江辞提分手的场景,所以每次见面,爱意从体内不可抑制钻出来的时候,内脏就会传来一股拧巴而窒息的酸意。
本能抵挡着内心深处层层叠叠的恐惧和竹笋般肆意生长的自卑,他只能用最冷漠不近人情的态度面对。
原来他这么讨人厌。
——一边厌恶嫌弃不够大方的自己,一边又暗自期待着江辞能够更热情更认真地对待他。
他不知餍足地享受江辞的好感和热情。
甚至江辞真的离开后,他偏执地认为对方这么绝情,是因为真的没爱过他。
原来,是自己亲手推开了最爱的人。
窗外的天很快暗了下来,雷云电闪,大片大片的乌云凝滞在楼顶上方,空气闷得让人喘不上气。
许宥礼声音嘶哑,看着江辞的脸一字一顿道:“我们以后的时间很多,我会对你更好。”
江辞嗤笑着将锁链晃得叮当响,“怎么更好?”
许宥礼想了想,他可以爱江辞,将曾经对方受过的委屈一一弥补回来,只要江辞愿意,他可以带他去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
他一直期待的冰岛、瑞士、夏威夷……
与此同时,许宥礼也清楚知道,江辞现在想要的,是真实的自由。
不会有他参与的自由。
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