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如墨,狂风杂乱无章地拍打着玻璃,客厅砰砰直响,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撞击着,就要破窗而入了。
回想起刚才进入暗门后的每一个细节,江辞婴儿般蜷缩在沙发一角,紧张地咬动着指甲,牙齿止不住打颤。
如果都是真的,那些照片去哪儿了?
他甚至完全记不清,自己刚才是怎么晕倒的。
难道是许宥礼发现了?
江辞小心翼翼转动眼珠,偷瞄许宥礼的侧脸。
电视中散射的白色光线在昏暗中像是一盏补光灯,将许宥礼原本清冷的面容照有几分妖治冷漠。由于皮肤太白,即便没有情绪起伏,依然能看见脖颈上的淡青色青筋,简直漂亮得像件做工细腻的完美艺术品。
线条流畅的小臂搭在黑色真丝睡裤上,指节在光下透着微微的粉。
江辞紧紧盯着手指处富有弹性的皮肤线条,还能回想起它刚刚抚过脸侧时留下的暖意。
许宥礼……真是那个作恶多端、将道山整村扰得天翻地覆的男鬼?
看起来和正常人类不一样啊……
正这么想着,这时,许宥礼拿起一旁的毛毯披在江辞身上,裹紧,“冷了吗?你好像一直在发抖。”
许宥礼漆黑的瞳孔正一眨不眨看着他,清明、温柔、坦荡,江辞能清晰地从眸中的倒影中看到自己毫无血色的面颊。
他莫名觉得这副眼睛很熟悉……仿佛这几天的日日夜夜,都被它无时不刻地凝视着。
这种毫无根源又笃定的怪异念头让江辞瞬间冒出一身冷汗,许宥礼却根本没看出他的排斥,依旧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像道锐利的x光线扫描江辞脸上的每一个细小毛孔。
难捱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辞从未像现在更清晰地体会到“度秒如年”。
幸好,许宥礼将他扣紧毛毯上的扣子后,转头拿起遥控器,语气平静道:“要不要一起看场电影?”
江辞只是不被看着,就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他悄悄松了口气,为了不露出端倪,故作轻巧地耸了耸肩说:“好啊,你选吧,我都可以。”
许宥礼最后选了一部恐怖片。
剧情是讲的是女主角欺骗死神后,一次次被惩罚走进炼狱般的循环。她杀光朋友,杀死每个自己,想要拯救儿子,却目睹每一次希望在眼前陨落。
好在剧情里没有突脸恐怖的鬼,江辞高悬着的心也在两个小时漫长的过程中渐渐放松下来。
他想好了,现在主要是稳住许宥礼,再找机会逃走。
无论是联系弦清还是找大师,又或是逃到一个不会被找到的安全地方……一切可能,都必须建立在他能联系外界的基础上。
不能着急,不能着急。
江辞刻意松缓眉间紧皱的眉头,让时刻紧绷着的思绪休息。
“砰砰!”
几道剧烈撞击声响起,顺着地面在沙发上传来震颤,江辞瞬间坐起身,神色紧张地朝窗外看去。
“怎么了?”许宥礼看他。
江辞凝视着屋外浓墨般的黑暗,喉咙滚了滚,“你没听见吗?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撞上来了。”
“可能是哪个小东西看不清路了吧。”许宥礼笑着将江辞揽紧,温热的体温顺着毛毯贴合江辞的皮肤,让他勉强将那一瞬的惊惧压了下去。
电影已经播放到了结局,女主角再次违背承诺,失去记忆回到了循环之中。
结尾处的歌曲定格在女主角站在自己和朋友的尸堆时,窝在许宥礼怀里的江辞抬眸看了他一眼,却见到许宥礼嘴角含笑,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像沉进去了似的。
江辞睫毛颤了颤,这才恍然发觉:许宥礼一整晚都在笑。
他哪是这么爱笑的人?到底在笑什么?
自己身处如此危险的境界,始作俑者却开心得不行,任谁都很难不烦躁。
江辞朝他狠狠翻了个白眼,歪在沙发上叩动着手指,就在这时,之前同样诡异的一幕从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温柯遭遇车祸的那条新闻,许宥礼看见时也露出过差不多的笑容。
难道说……
一股黏腻寒凉的冷意跟密集的小虫子似的爬上他的脊背,江辞缩在加绒的毯子里,只能感到体内升起无数止不住的冷意。
许宥礼,许宥礼。
怪不得那次车祸那么蹊跷,明明正常行驶,刹车却突然坏了。
原来是他搞的鬼。
许宥礼到底想干什么?
江辞咬肌动了动,鹌鹑似的将头也埋在毯子里。
与此同时,电影片尾曲结束,光源再度变得暗淡,许宥礼阴鸷的眸子黏在玻璃反射的倒影中,如一只垂涎若渴的野狗,游走在失控的边缘。
“小辞,我们不能忘记说过的承诺,对吧?”
前不搭边后不着尾的一句话让江辞咬了咬牙,没搭理。
他现在只想跑,跑得越远越好,跑到许宥礼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不连累身边的人。
江辞平生六亲缘浅,由于小时家里的烂糟事,对爱情也没有多少信任,唯有朋友,算得上是自己挑选的亲人。
温柯算不上江辞朋友,顶多是出去吃过饭的点头之交。他也承认,自己当初因为赌气和对方商量过假扮情侣……即便许宥礼因为这件事要动手,冤有头债有主,也该找到他身上来吧?
还有司机和道山村民,甚至林弦清和他的家人。
江辞都不敢细想下去了。
许宥礼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哪些人?
是为了报复他吗?
身处于黑暗之中,四周的空气越发阴森凝滞。许久没得到答案的许宥礼突然凑过来,冷厉的眼珠盯着他笑了笑,“小辞不说话,是困了吗?”
江辞闷着声音示弱,“许宥礼,我想回家。”
“乖,”许宥礼揉了揉他的发顶,宠溺的语气像老父亲对待孩子,“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吧。”
江辞又抗议了一次,再被许宥礼的温柔攻势顶了回来。
知道这招走不通,江辞只能蔫蔫地抬眼看着许宥礼,试探道:“那今天我住在……?”
许宥礼嘴角笑容更深,“睡在客卧还是来主卧和我一起住,你选。”
江辞心里咯噔一下,视线在许宥礼无害的表情上转了好几圈,“我真的能自己住在客卧吗?”
【自己】两个字微不可察地加重。
“当然可以。”许宥礼退出沙发,笑眯眯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江辞怀疑地看着许宥礼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他的嘴唇明明在笑,眼底却没有一丝开心,反而涌动着一种随时会异化、破体而出的割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