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攥紧手中刚刚从大师手里买到的佛珠,往后退了一步,正是这时,一道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冷风猛然袭来,砰地一声巨响,房门紧闭。
江辞瞳孔微缩,上前拧了拧门把,打不开。
有什么东西把门从外卡住了。
江辞透着猫眼往外看。
屋外阴雨连绵,一道闷雷划过,空荡阴暗的走廊亮起数道白光,勾勒出格子窗的形状。
江辞似乎看到了,有个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朝着对面的公寓走去。
他来不及多想,拼了老命拍门叫喊想引起注意。男人却像根本都没听见似的,推开了对面的门。
在接下来几秒内,江辞高悬的心脏渐渐沉了下去,他透过猫眼看着男人,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男人背对着他,保持着进门的姿势没动,手上的公文包在这个角度看上去十分单薄,就像……一张纸似的。
这时,他突然扭动脖子,慢慢转了过来。
不,不对劲。
男人转过身,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眶是漆黑的两个洞,双唇青紫,双腿像扭动的蜈蚣加快速度冲了过来,在江辞的视线内越放越大,越放越大……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江辞被瞬间淹没在剧烈的恐惧感中,头脑一片空白,后退几步小腿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耳边传来一阵咕叽咕叽的蠕动声。
从门缝处涌进一股股的黑血,没骨头似的疯狂挪动着,江辞明明知道自己应该逃,抓紧逃到旁边的房间去锁进房门,找信号和外人求救……四肢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似的动弹不得,只能僵硬着身体听一门之外黏稠浑噩的声音。
像一条无形、浑身冒着寒气的冷蛇钻进他的脊椎。
“走不了了……”
一声分不清男女的叹息在江辞耳边氤氲开。
门外的细碎声音消失了,只剩淅淅沥沥的雨落声。
江辞身处死水一般的静谧中,有什么未知的生物从黑漆漆的墙里冒出来了。
像身处于围满海底生物的深海,虎视眈眈地在暗处准备下一秒撕咬陌生人类身上最肥美的器官。
与此同时,没有信号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自带的机械音在寂静的四周显得浑噩诡谲,江辞在这一刻终于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把这烦人的铃声换了。
但这些烦人的恼怒,在他看清拨号数字时被一股脑抛之脑后。
电话是警察局打来的。
江辞像是看见了救星,哆嗦着手指接通后,压着声音一股脑地倾斜出来,“警官,我现在被困在房子里出不来了,你们能不能来救救我,我在——”
“咚咚咚。”
电话那头沙沙作响,回应的只有三声敲击声。
江辞以为是信号不好,走到窗户边又重复了一遍。
“咚咚咚。”
听筒里的声音愈发清晰了。
江辞将电话拿远,客厅里再次响起敲击声。
“咚咚咚。”
浓烈而诡异的不安感一寸寸爬上江辞的头皮,他不敢回头,但很快明白,电话是有人在这个房子里打过来的。
屏幕上的数字变成了一串乱码,再度归于黑暗。
头皮蒙了层黏腻的汗,沁润每一根发丝,江辞的理智在无死角的恐惧感中几乎吞没。
唯一的出路被堵住,他只能往声源处走去。
敲击声越来越近了,江辞走近后才发现,声音竟然是从墙体那边传来的。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刚刚那个邻居在另一边发出的声音。
意识到那东西并没有和自己形影不离,江辞松了口气,劫后余生般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往墙上一靠——
“咔哒。”
一声短促的金属解扣声响起。
江辞后知后觉地仰起头,才发现自己身后竟然是一道暗门,刚刚被他这么一靠,歪打正着解开了。
他又懵了:和许宥礼在一起半年,来这里也不下百八十回了,他怎么从来没听对方提起过,这里有个暗门呢?
江辞刚刚松懈的压力瞬间从胃部顶上了喉咙。
“嘎吱——”
江辞攥紧佛珠,壮着胆子推开门。
里面并没有预想的那么玄乎,而是一个和格局完全对称的房间:也就是说,许宥礼将这层的两间房打通了,其中一间做了暗房。
也就是说,许宥礼根本没有邻居?
江辞脑袋嗡嗡的。
即便之前在道山遇到了那么多怪事,他被瞒着,身边又有林弦清,说到底也没那么害怕。
但现在,他很有可能正在独自面对弦清口中的“男鬼”。
算一算,的确到了大师说的6小时期限。
趁着窗外雷电闪烁,屋内还有一点光亮,江辞强压着恐惧到呕吐的冲动走了进去,与此同时,恼人的敲击声也停了。
房门“啪嗒”一声关上,江辞适应黑暗后,才发现这间暗房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或者用窒息形容更贴切。
倘若站在暗门外朝着屋内看去,是完全正常的普通客厅,可只要再走近一步,就会看到身侧墙壁上满墙的照片。
江辞在睡觉,江辞在吃饭,江辞在笑,江辞在辩论赛赢了之后和队友拥抱,江辞上课打瞌睡被老师叫去罚站。
以及江辞和许宥礼做-爱时,脸上晕开的殷红。
就像一台跟在他身边24小时不停歇的监控,清晰记录着江辞生活的每分每秒。
江辞注意到右下角的照片,是他在林弦清家里睡熟时,一个黑色茧蛹缠在他身上的模样。
原来是他。
怎么会是他呢?
江辞死死盯着照片里的茧蛹,眼白逐渐蔓延开网状的红色血丝。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许宥礼?
男鬼怎么会是许宥礼呢?
林弦清对他说,男鬼因他而死,执念很深,可在江辞记忆中,许宥礼始终是鲜活的,而且他们也没分开过,哪里来的伤心过度?哪里来的执念过深?
平静如一潭死水的感情被投掷进了一颗石子,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江辞看着一张张陈列在眼前的彩色照片,胃部剧烈抽痛,一口瘀血涌上喉管。
“滴答。”
鲜红的血液从鼻腔滑落到地面上,被窗外的雨落稀释了声音,江辞一眨不眨地凝着在昏暗中那抹刺眼的红色,无数尘封的记忆如极速飞驰的电流般窜过脑海。
——他想起来了。
许宥礼,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