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寰道:“贫道要往村子里借宿一宿,你便是贫道捡来的孤儿,好几天没吃饭了,记住了吗?”小鱼谨慎点头,道:“记住了,师父。”
沈青寰失笑道:“小伙子,这么想当我徒弟?”不等小鱼作答又道:“记得嘴甜点,知道么?该叫婶婶的叫姐姐,该叫姐姐的叫小妹,有点眼力见儿。”
小鱼抱着沈青寰的腰缓缓点头。二人便摸黑往林子深处走去,渐渐的小鱼感到脚下踩上了石板,树林间也露出隐隐约约的灯光来。
沈青寰叫他想想哪里可以投奔亲戚的,明日一早便启程送他去。小鱼母亲亲戚全在淮阳城里,父亲出身庄户人家,亲戚之间少有走动,举目无亲,竟然无处投奔。二人商讨一番,说定明日回建川寻访当年的纪家邻居旧友,走一步看一步。
说话间二人已步上林间小村的石板路,说是个小村,其实只是临街两排竹板茅草屋子,一眼从村头望到村尾。沈青寰挑了家门前放着大石头杵的人家拍门,一边拍一边叫有人么,贫道云游至此讨口水喝云云。
拍了半晌,不见人来,屋子里亮着灯,院门未关,便知道这是不方便见客的意思,二人又去拍对面一户看着齐整些的人家院门,竟也无人来应。沈青寰抬头望月,天刚擦黑,还没到强盗下山打家劫舍的时候,按说应该正生火做饭呢,如何一路未曾见人,也不曾听得人声?沈青寰一只胳膊圈住小鱼脑袋,轻声道:“你闻到甚么味道了没?柴火味、饭味、狗味甚么的。”
小鱼嗅了一通,犹犹豫豫地说:“好像、有股鱼腥味。”沈青寰问:“哪有鱼腥味?”小鱼说:“前面后面、都、都有。”院门虚掩着,沈青寰拿拂尘扣着门环去推,腥味更重了,小鱼紧紧揪住沈青寰的腰带,“这个——这个好像不是鱼鱼鱼——”
“嘘。”沈青寰一只手摁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院里没人,灶还点着,狗躺在柴火里,院子里一片狼藉,窗户纸上开着大窟窿,从窟窿里看去屋里还点着灯。沈青寰没动手,一拂袖隔空甩开了房门,两扇门扉哐当一声撞开,门里倒出一个血人来,眼睛全翻上去了,睁着空空的两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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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人是个小姑娘,死的时候后背抵着门坐在门槛上,双手抱肩,头埋在胳膊里,脸上没事,头皮全没了,脑门露着森森白骨,血浆头发凌乱。沈青寰道:“摸摸她身上,试试是热的凉的。”
小鱼就差没晕过去了,吓得只会“啊、啊......”哪里敢碰尸首。
沈青寰跨过尸首往屋里看了看,道:“不用摸了,灯油还没烧干,刚死的。”又道:“你别进来了,里面更难看。”于是拎着小鱼回到街上,挨家挨户开门验。
所有有门的地方都进去看过了,无一活人,尸首完全不能用面目全非来形容,简直是可以说是乱七八糟,所有的人无一例外都被开了膛,五脏肺腑散落一地,碎沫甚至黏到了房梁上,小鱼吐了一路。
最后二人在村尾一户茅户人家里找到了大肚子孕妇,已经死了,家里还有两三具小孩尸首,血沤在土里,血沙上全是小孩挣扎扭动的痕迹。沈青寰衣袍浴血,全不在意地跪到孕妇床上,这孕妇脐下全崩开了,血水炸地屋里到处都是,肚子却还大的惊人。沈青寰啧了一声说:“有点离谱,可能是双胎或者三胎,杀人很快,死人全都没来得及跑到街上。”
沈青寰接着说:“没事,这玩意就跟蜉蝣似的,朝生暮死,用不了几年自己就晾成人干了。”说着摸了一下床头油灯,油已经凉了。他似乎不需要照明,只有小鱼颤颤巍巍举着一盏顺来的油灯。
小鱼气若游丝,“咱走吧......”
沈青寰没吱声,小鱼又说:“要不,咱走吧?”
沈青寰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小鱼突然明白过来沈青寰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沈青寰无声地说:“别动。”
小鱼一下子从头到脚全麻了,耳朵里嗡地一声感觉全身的血冲上天灵,他缓缓把油灯举过左肩,太黑了,铜油灯壁上什么也看不见。
有东西在这里,就在自己后面,封住了门口唯一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