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敢呐。”蔓华讨好般地蹭蹭清澜的耳鬓，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软，“清澜，我的错，今天我多写两页纸好不？”

清澜斜眼瞥了他一下，冷不丁地吐出两个字，还挺顺的：“小气。”

蔓华哪能背这个名，马上说：“再多加一页。”

见清澜不为所动，蔓华又多加了一页，似还是不满意，他便只能求助：“那你说多少？”

清澜伸出两只手，十只张开呈现在蔓华面前，示意他这个数。蔓华顺势与他十指相扣，却有些求饶道：“清澜，不是我不写，你每天写的东西，从天文地理，山川河流，草木花卉，虫鱼鸟兽的内容，甚至到生活常识，生存技能这些就已经有十大张纸。我自己无所谓，你身体哪里能吃得消啊。”

“不够，还有好多。”清澜笃定的眼神，让蔓华不能拒绝。这要是一天写二十张，从天刚亮写到天黑估计也都够呛。主要这些东西都是清澜凭着自己的经验知识一点点儿交代出来的，人多也派不上用处，毕竟清澜只有一个。

“那我要抱着你写。”蔓华拉着清澜，顺势就往椅子上一靠，清澜不得不坐到他大腿上，想起来还不允许。“不然我一会儿腰酸背痛手麻，就没法儿写了。”

看着蔓华耍赖般的样子，清澜也懒得反驳他明明是用法术控制毛笔在写，关身体什么事，干脆就这样顺从了。

提及为何要写这些东西，也就是前段时间开始前清澜才跟蔓华讲他想要做些什么。

其实红簪老君的那一番话，也是清澜向死而生后所感悟到的。没有谁可以所向披靡地去拯救这个世间，除非在大是大非大恶面前，更何况这些大恶最初不过也是天地间集结的产物而已，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天地万物的运转，无不相互制衡相辅相成，自有一套平衡，若想要长久的安宁和秩序，必得以世间的平衡为中心。

他所想，就是让世间一点一滴地明白这其中的相互制衡和相辅相成，让他们主动靠近这平衡，以此为中心。如今的一切厄运和苦难，不过都是因为无知。传道授业解惑本是佛门秉承的原则，希望解救世人于水火之中，但这些仅凭心念而成的东西却无法真正地改变当前的问题。同样的传道授业解惑，他便要将世间的运作规则以及自然的奥妙，一点点儿呈现出来，让即便是最为普通的凡人也能够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局限中找到生存之道。

活着；提升对天地万物的认知，与自然世物和谐共处，相互依存，方得健康强健的体魄。

如何活得更好；激发埋藏已久的强大灵魂，求知教育，传播正道思想，无形中构建独属的秩序。

如今他们可要从头再来，活着，是一切的基石，是当务之急。

清澜所写，细致到一棵普通野草如何长成，习性怎样，用途如何，从生到死全部过程，无一遗漏，更别提那些生命旺盛的事物。甚至没有生命的，哪怕只是一块石头，也能大有作为，在独特之处散发金子般的光芒。他不写为取悦而就的点，只写生命生存的必需；他不写主观臆想，只写客观呈现；他不写深度感知，只写常识基要；他不写奇珍异宝的绚丽，只写素见凡物的翔实……

《不过，我还是需要一些宝物的协作。》清澜目光灼灼，巧笑顾盼：《世人最容易忘却就是身边之人随手之物，却一定对登山渡海也要寻得之物珍视万分。更何况在前面铺垫了多种世间难得一见的宝物，这最后出现最难获得的便自然是最无价的了。》

“你是要放出传言，让世人去寻宝，以多种宝物诱导，最后将你所作的这些书卷内容呈现于世？”

《差不多是这个理儿，否则他们怎知最为珍贵之物就是自己身边随处可见的平凡之物，其中蕴藏的美好，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尽道不明的。》

“那你要用那些宝物？”

《不必多，曾经在芃安城借于古千秋的那六宝就很合适。日灵石，光明杖，定云针，麒麟儿，雪冻，娇识，这些本就已经面世了的宝物想必到如今也有不少人惦记着，即是如此，不妨拿出来一用，想必成效卓著。》

清澜顺口便说出这段过往，蔓华先是一愣。见蔓华发愣，清澜像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似的，神色一变，只是还未来得及找出个理由，蔓华就开口问他：“难怪我感觉这韫熙时而与我亲近时而与我疏远，多次反常，以为他不过性格如此，原来……”

清澜一时无言，甚至有些无措。他并不想蔓华知道这些事情，好像自己一直在跟随监视他一般，若非心里过于忧心蔓华在凡间，按耐不住，也不会去找韫熙商量此事。

“清澜，你怎么……”蔓华本想着沉声故作严厉地念叨上几句，但见清澜咬着下唇，神色不自然地缓缓垂眸，全然无先前谈及他的那些畅想构造时的神采飞扬的模样，便已经认输了。他上前几步将清澜搂入怀中，似责怪又似内疚般道：“你这样屡次私下凡间是会对身体有不可逆的折损，知不知道！？”

回想起当初，无论是自己在鬼城被尸蛊虫所害还是溟川之怒伤及元神，清澜都出现得恰逢事宜，难道不正说明其实在平日无事之时，他也一如既往地在默默关注着自己。还有韫熙……时而与自己像是旧识好友，又时而冷淡疏离，这分明就不是同一个，自己竟一点儿未察觉。但这一切并非无迹可寻，甚至多处有显形，只是自己却没有去深究而已。

糊涂啊……

蔓华深深叹了口气，“清澜，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我不知道！？”

清澜不答。实际上，他做的所有事情，都从未想过让蔓华知晓，哪怕带进坟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