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鸢瞧温热的茶水盛在茶盏中,手握着却不怎么感觉得到烫,想来无论如何都轮不上次品。而这样的,光是在眼前就有六只。
李氏手一抖,茶水险些泼在她今日新换的浅棕绸裙上。早知晓楚鸢会来,她慌慌忙忙已吩咐下人收拾,忙晕了头,现在才发现竟忘了把这套茶盏收起来。
也忘了楚鸢身为公主,自幼养尊处优,茶盏优劣她一上手就摸得出。
李氏脸色灰败,恨恨瞪了眼疏忽大意的院中仆从:“你们都下去!”
而后腆着脸对楚鸢讪讪笑道:“公主,可否和二婶私下说些话。”
楚鸢会意,身为好面的人,也能明白李氏好面的心,抬手示意素月也随着菡萏院婢女退出院外。
正堂里顿时只剩茶香袅袅,楚鸢等着李氏开口,却见她转身入了里间。
只听抽屉声响,李氏从木桌下暗格里取出个匣子,将匣子捧出,放在八仙桌上打开来是明晃晃两排银锭,约莫三百来两。
“侄……公主多半也猜到了,是二婶起了贪心,替你二叔收了些银子。”李氏声如蚊蝇,低下的头忙又抬起,“公主就算要对承昭提起,也不要怪你二叔,都只怪我便是。那些人知晓你二叔老实,不敢收,又想要讨好咱们家,才把钱都送来我手里。”
李氏手中的锦帕绞了又绞,瞧着楚鸢脸色冷然,连忙解释道:“真都在这里了!公主你放心,二婶不是心里没数的人,就今年才收……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借着承昭的名声,在乡里间给那些破落乡绅撑撑场面,是人家非要塞到手里表谢意的。”
楚鸢并没多意外,前世就隐隐听说过这样的事,只是魏珣发现后压住了消息。她知晓时,已经是成婚第三年了。
“二婶真是好本事。”楚鸢合上匣子,指节轻叩着盒身,“这事玉瑶也知晓?”
“玉瑶不知晓的,不知晓的。真的!”李氏连忙摆手,顿时慌了,连忙拽着楚鸢的衣袖,“玉瑶这丫头一根筋认死理,素来敬仰承昭,以她这个堂兄为傲。她要是知道我和她爹做这事,怕是没脸再见她兄长。为了不给承昭丢脸,恐怕还要逼着我们分家,这哪成!”
“公主,二婶从前是一时没转过来弯,说了些蠢话,做了些蠢事,叫公主难受了。二婶给你赔不是。” 李氏姿态放得极低,“只求公主不要告诉玉瑶,承昭那边……也麻烦公主帮二婶说说好话,二婶知道他喜欢你,是二婶从前看错了眼。”
李氏说到此,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底骤然放光。
她话语又硬起来,带了劝说口吻:“侄媳妇啊,你就答应二婶这一回罢。二婶也有真心话要提醒侄媳妇你呢!”
楚鸢挑眉,倒不知道李氏还能说出些什么无赖话来。
李氏瞧她这不以为意的模样,连忙探出头往院中瞧了瞧,确定没有仆从留着听墙根后,拽着楚鸢进入内室。
“这话,婶婶我本是不想说的,这些时日瞧着你和承昭夫妻二人关系好转,这当然是好事。”李氏欲言又止,“可二婶今日见公主在珍宝阁还给那奴婢买首饰,就忍不住不得不说了。”
楚鸢瞧着她卖关子越发没底,冷声道:“二婶再兜圈我现在就拿着匣子就往松风院去。”
“说的就是这松风院呢,”李氏比她还急道,连忙又把她拉回来,“侄媳妇,前日你还未起床,那素月寅时进入过松风院!”
李氏的话像一滴冷水落入滚油,在楚鸢心头炸开。
她面上不显,只微微挑眉:“二婶这话说的有趣,素月去松风院做什么?”
李氏连忙举指发誓:“这事二婶可没撒谎,那天我亲眼见她天不亮从松风院出来的,绝对没有半点假!松风院可是承昭独属院落,从来不许外人进。可那天素月那丫头从松风院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二婶我就不知道了。”
楚鸢指尖冷冷拂开李氏的手:“二婶既说不清,我回去直问素月。”
李氏见她如此,连忙又打补丁说:“ 哎呀,侄媳妇可不要逼问人家,下面的丫头可精得很,就算有事也未必认呀……倒也不是说一定有什么事,只是咱都知晓松风院的规矩,谁都不让进,她一个小丫鬟却……”
“本宫自会查清原委。”楚鸢不想再听下去,出门拿走桌上匣子,回头冷冷看了李氏一眼,“若是二婶又在胡说挑拨,可就别怪本宫翻脸无情!”
带着素月离开菡萏院一路上,楚鸢并未说话。
等回了沧溟院,楚鸢示意素月跟她入房内,而后把门扉合上。
她单刀直入:“素月,你前日寅时,可有去过松风院?”
素月脸色刷地变白,低下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楚鸢原本没怎么多想,但见她这般反应,心头却猛地一沉。前世能为她挡箭矢而死的忠仆,而今竟连直视她都不敢吗?
素月嘴唇颤抖: “奴、奴婢……”
楚鸢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你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么好磕巴的。”
素月明白怕是菡萏院里二夫人说了些什么。那李氏喜添油加醋,必编排了些胡乱猜测。公主待她如此好,她知道应当坦白,不能让公主误会大人。可是若是说太多……难保公主不会猜出什么。
素月心头百般纠结,最终还是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