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桦宫
下人们都紧张的站在殿外,越妃的近身侍女叶影都不在殿中随侍,下面的看着叶影面上凝重两手搅在一起,发髻上蝴蝶细钗的两触角因着主人烦躁不住地晃动。
六殿下进去已小半个时辰了,自殿下起居搬到入笙阁后少有来看越妃娘娘,通常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便走了。
越妃站在虎跃屏风下,头上的步摇耷拉在发髻上,越妃不喜发髻高悬,通常都是自两边弯成半环衔着脑后的头发凝成一股辫,再以丝巾归束。头部会插簪,发尾则随意落在身后。
她越国是马背上打下的疆土,男子一般短发,女子则将数股发辫归成一股再一齐束在头上,无论是发髻还是衣衫,哪怕她是女子也是为了骑马射猎设计的。
可是现下越妃进宫多年,中原的审美大不相同,中原女子多以婉约柔美为好,她也慢慢摒弃了从前越国的习惯,穿宽袍大袖,将裙裾越收越窄,她手上从前因为弯弓磨得茧子一点也看不见了,在边外风沙吹拂下的伤疤一点点养成了细腻无痕的样子。
可是现如今越妃头上的步摇明显控诉了她的愤懑。
“你来便是告诉我这些,告诉我你要娶容徽,无论我这个母亲的意见如何?”越妃是妾室,但她从不以此自居,在草原上,她是母亲,她就是整个部落的母亲。
“是。”
“那章家,方家,你弟弟望祁都不顾了对吗。”
“你的生死,你的母亲的性命你都不在乎了对吗?”越妃声音愈演愈烈,她转过身来,怒视自己的女儿,这个前半生给她带来无数麻烦,后来又一意孤行不受管教的逆女。
“那母亲何尝在意过我的生死,我的性命呢?”景宴平静的回答,她以为她会很平静,但是拿过杯盏的手还是暴露了,她咽下滚烫的热茶,一同咽下喉中哽咽。
“本宫不在乎你的生死?你在与本宫说笑吗?”越妃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她大声呵斥,双目圆瞪,口中急斥。
“母妃与父皇所求不仅仅是和亲如此简单吧,三哥在前线打的吃力,舅舅的家书应该已经递进宫了。”
越妃回头,一双眼睛刺向景宴。
“我燕国将士本就养尊处优,城墙器械失修多年。三哥临阵换将,徐大将军压了消息不敢传递军情,是如此吧,母妃。”景宴一双眼不看越妃,平静的看着对面的矮几,席上的一应东西还未撤,她的好弟弟还在殿中。
此话一出,越妃更是震惊,她一个小小皇子如何在宫中知道如此隐秘的边境消息。此等密报,她在宫中经营多年又联合宫外才有这么快的消息。
“你是何意?”
“若是不由三哥带兵,只由徐佑樘领兵守城还有几分胜算,但是父皇属意三哥领兵,母妃猜猜,父皇是何意呢?”茶凉了半天才能入口,是上好的花茶,可惜她不爱花茶。
三子允珏志大才疏,为人积极好冒进,这些年在各郡所作之事皇帝有所耳闻但不惩不赏,允王现年二十七,若是按照前朝的规矩早回封地了。如今皇帝既没有下一步的赏赐,也没有传位的可能,她的这位三哥一日一日在郡县上耗着,在皇帝眼皮底下小心处事。
“三哥谋略父皇不着急,但他是诸皇子中最大的,四哥早早患上腿疾,王妃忍受多年,府内侍妾换了一批又一批。五哥不成器,日日留恋烟花之地。而我,母妃觉得我对于太子有威胁吗?”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弟弟还在殿中吧,这玫瑰花茶是取了今年寒越之地新进贡的高山玫瑰名品制的,又晒了许多时日,叶影使了她家乡的法子让这花瓣尽量保持原色,仿佛水中生花,如花如华。”
“我若去国作为质子,他人眼中母妃自然是为国舍弃儿子,享一世美名。我若在齐国得公主信赖,化干戈为玉帛成就一段佳话,只是父皇颜面无光;我若在齐国深受困顿甚至不幸,父皇因群臣劝诫对弟弟也会委以重任。”
“儿臣只是想不通,母妃凭什么断定儿臣不会身份暴露?”景宴贴近了越妃,在她耳边细语,她的身份天下只她二人知晓。从前有人意外得知,然后就在宫内池塘发现了他们。
“莫非,母妃真的找到了换面之人?”
越妃一脸震惊的看向她,她与皇帝确有进言,但是她也确信皇帝不会采纳,质子交换实乃下策,有辱一国尊严。她在赌,赌皇帝眼中尊严大过边境将士的性命。反正齐国鞭长莫及,战线拉得过长,没有他国相助,只是小打小闹,燕国没了一个边境还有一个边境,而朝中若群臣藐视君上,他的皇位就岌岌可危了。
皇帝即位不过十几载,这燕国的天也不过变了二十余载。
若说后手,越妃也真找到一奇人,善换皮之术。
只是景宴还是猜错了一点,她沈月娴要的不是一个燕国而已。
“你这些年长大了,让母妃都大吃一惊了。”
“多亏母妃教导,儿臣才能明哲保身。”
“出类拔萃”她的弟弟,最是以平庸散漫受到弹劾。
景宴说完这句话,收回了看向母妃的眼光,又去侍弄她的杯盏。这杯子,她许久未用,还是儿时在银桦宫,用来喝蜜水的。
“景宴,莫要自傲。”越妃像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又是面露平和亲切的与她说话,温和了眉眼后,越妃的长相愈发透露着母爱,让人不住的信任。
景宴搁下茶杯说道“儿臣与容徽,此时是提亲最好的时候。望祁也将要到了议亲的年岁,方家嫡女方璇虽不错,方锦生这些年予母妃的好处也不少,但是怎抵的上荣国公府李静云,母妃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