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的初雪如碎玉般落满蔷薇墙,将青石阶染成一片朦胧的白。林青蘅在砚台暗格中发现一卷素绢,绢面覆着层薄冰,冰下用墨线绣着几枝未开的梅,枝干蜿蜒的走势与砚台裂缝里那株荷茎的脉络完美重合,而梅苞尖端凝着的银粉在雪光中闪烁,原是护心镜磨成的细屑。沈砚之替他呵气融冰,素绢边缘露出半枚冻硬的糖霜——那是七年前雁门地窖里未吃完的半块硬饼心藏着的糖,如今被他小心翼翼地嵌在绢角,糖霜表面的裂纹与林青蘅后腰那道箭伤的疤痕形状无二,仿佛时光在甜蜜中留下的印记。
"去年看你画《墨梅图》时咳血,帕子上的血点溅在砚台边,"沈砚之的指尖轻轻划过绢上的梅蕊,银线在他指腹下泛着暖红,"便把你的血墨绣进了这花枝。"林青蘅凑近细看,才发现梅蕊用的是极细的银线,线芯竟裹着晒干的血沫,正是自己咳在帕子上的痕迹,如今被他纺成丝线,在素绢上绽放成永不凋零的花。绢卷背面用针尖刻着细字:"梅魂入墨,雪骨融诗",八字笔画间沁着的汁液在雪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像极了无数个深夜里,沈砚之研墨时指尖不小心蹭在宣纸上、被岁月酿成的血墨,温柔而隐秘。
午后沈砚之取来新收的冻雪烹茶,陶壶在红泥小火炉上轻响,壶身凝着的霜花竟自然形成了诗句的痕迹。"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沈砚之笑着指给林青蘅看,壶嘴弯曲的弧度与他玉笛笛身上的焦痕严丝合缝,仿佛刀光与笛影在时光中再次交叠。而霜花的纹路里藏着极细的银箔,正是从他束发冠上熔下的银饰碎片,在水汽中闪着微光。茶沸时壶盖轻颤,露出底下用小刀刻着的"砚蘅"二字,笔画间填的不是寻常朱砂,而是混合了两人腕间旧疤血与蜂蜜的糖霜,历经岁月依然透着暖意。
雪停后两人相携逛至后山梅林,沈砚之伸手折下一枝开得最盛的朱砂梅,花瓣上凝着的雪粒竟奇妙地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正是砚底暗格里用银箔嵌出的星图。林青蘅接过梅枝,发现枝干上有处陈年刀痕,疤痕的走向与沈砚之掌心那道替他挡箭的战疤完全一致,而刀痕深处还嵌着一缕极细的红丝线——那是用他断笛上的穗子改的,如今已被岁月磨得温润。"这株梅是用你当年咳血的帕子拌着泥土培育的。"沈砚之替他将梅花别在衣襟,花萼深处藏着个用梅瓣裹着的极小纸团,展开是行血墨小字:"雪压梅枝重,砚暖墨痕轻",字迹边缘晕开的淡红,恰似林青蘅咳在宣纸上的血点,被他小心地收进了时光的褶皱里。
黄昏时分在梅树下铺纸作画,林青蘅发现沈砚之早已备好的宣纸上竟隐着淡墨梅纹,仿佛是从纸里生长出来的一般。沈砚之研的新墨里浮着细小的银点,原是将晒干的梅蕊磨成了粉掺在其中。笔尖落下时,墨汁在纸上洇出暖红的花心,每一朵花的脉络都与沈砚之腕间那道旧疤的走向一致,而花蕊深处藏着极细的线纹——三短一长的笛调,尾勾恰好与砚底"蘅"字的收笔遥遥呼应。画到折梅人的手时,林青蘅故意顿了顿笔,一滴墨珠落在宣纸上晕成圆点,竟与沈砚之耳后那颗浅痣的形状分毫不差,仿佛是命运在纸上留下的温柔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