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子早刻好了。」林青蘅从袖袋里摸出支新笛,湘妃竹的笛身上刻着细密的刀纹,正是沈砚之教他的那套「破风式」,笛尾系着的红丝线,不知何时换成了沈砚之旧刀鞘上拆下的穗子。他把笛子凑到唇边,吹了段不成调的曲子,却在转音处忽然流畅——那是沈砚之每次磨墨时,无意识哼起的北境民谣。
夜色渐渐浓了,巷口的灯笼亮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沈砚之摸着新刀鞘上的朱砂痕,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林青蘅时,他腰侧的血也是这样红,红得像要把烽烟都点燃。而现在,这抹红成了砚台里的朱砂墨,能画出比战火更暖的景。
「好,去湘水边。」他接过林青蘅手里的笛子,指腹碾过刻着刀纹的竹面,「把你的笛、我的刀,都埋在湘妃竹下。」他顿了顿,声音被晚风吹得有些飘忽,「你说……你娘看见我们这样,会骂我把你拐跑了吗?」
林青蘅「噗嗤」笑出声,伸手去摘沈砚之发间的柳絮——不知何时落上去的,像极了当年落在他刀上的雪。「我娘会说,」他踮起脚尖,在沈砚之耳边轻轻说,「能把断笛暖热的刀客,比湘水的鱼还难得。」
晚风送来护城河边的荷香,混着屋里未散的墨气。沈砚之看着林青蘅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手里的糖画化了,甜意顺着指尖往心里渗。他想起地窖里那半块硬饼,想起迁都路上林青蘅发着高烧还往他怀里塞的暖石,想起此刻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原来比烽烟更坚韧的,是伤疤里长出的温柔;比刀剑更锋利的,是岁月磨平棱角后,依然能为彼此心动的瞬间。
砚台被留在书案上,龙脑香墨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两人收拾好行囊时,林青蘅忽然指着墙上的竹画:「那幅画……」
「带着。」沈砚之把画小心卷好,看见画角「砚暖」印旁,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烽烟尽处,砚暖笛清」。他想起林青蘅刻刀鞘时偷偷笑的样子,忽然明白,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用握刀的手牵住持笛的人,在每一个墨香氤氲的晨昏里,把过往的烽烟,都磨成砚池里化不开的、属于彼此的暖。
窗外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这回敲的是「安睡——」,悠长的尾音里,沈砚之听见林青蘅的笛音从行囊里漏出来,细碎的调子混着他的心跳,在夏夜里谱成支无声的歌。而他们的脚步踏碎满地月光,走向湘水的方向——那里有竹影摇碎月光,有笛声漫过流水,还有比战火更长久的,砚与笛的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