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不用。”
闻言俞珵不再作声,但也没离开,倚着店门看她擦货架、清点货物、收拾纸箱子。
杂货店不大,这人一声不哼地站着,存在感格外强烈,离玦觉别扭,“你可以回去了。”
店门旁的人影站直,“我妨碍到你?”
“不是说你碍事,而是你站在那儿挡光,店里没开灯本来就没多亮。”
身后西斜的日光毒辣,俞珵听着她寻常的嫌弃,讷滞了数秒。
忽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
换价格牌的动作顿住,牌壳里的黄色卡纸旧了,卷翘起白边,纸上的12.5在眼前恍了恍。
以为自己听错,离玦抬头看向他,见他也定睛看着自己,仓促收回视线。
“那天是我不理智。”
他说,“不管什么原因,你帮了我,于情于理,我都该向你道谢。”
于情于理。
的确。
可不理智又从何论起,是打架不理智,还是对她选择隐瞒感到失望的不理智。
离玦拿起新卡纸,写下新的12.5。
说不出违心的‘别客气’或‘没关系’。
重新把价格牌别在货架夹层,离玦缓声道,“我思考过你假设的问题。”
“还是会的。”
俞珵怔愣看着她,似乎没听懂那句‘会的’意指什么。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才会在意莫须有的流言,既然你顾虑了,我也坦诚。”
“会,一定会,即使冒着被传流言蜚语的风险,还是会劝架。”
“但理由不是东子。”
离玦神色认真,“班群传出假公告,我没有告诉你,那也仅仅是不告诉你而已,不代表我认同群里的讨论。而且我瞒着你,难道不是因为你先瞒着我吗?”
“那是你要面对的事,不是我。”
“我没有理由全盘接收你不称心的失望。”
俞珵面上闪过难堪,“抱歉。”
离玦拿起另一块价格牌,这次是8元。
这一声‘抱歉’,算不算是自己偷换概念得来的?
谣言事件后,她曾假设如果被误会中伤的人是陈家全或东子,自己会怎么做。
答案毋庸置疑,她会立即澄清并彻底扼杀源头。绝不犹豫。
这么一对比,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兜兜转转,最终绕回‘说到底,我们也不是他的什么人’、‘说到底,我也不是你们的什么人’上。
无关对错,归咎于彼此间的分寸界限划分不明确,对于这段友谊,她是小于号,他是大于号,导致中间出现大片空缺。
“我说了,还是会,并且理由不是东子,甚至理由是什么都不重要。”
她道,“在那天下午之前,我并不知道你是依赖我的。”
“不对,依赖这个词有点奇怪。”
不等俞珵说话,离玦先纠正,“这么说吧,你希望我出面帮你对吗?”
“所以才会对我的不告知生气?”
俞珵表情有些不自然。
离玦并不指望他敞开心扉,继续往下道,“其实我权衡过该不该跟你说。”
“只是权衡后的结果不如人意。”
“你的情绪、事件后续会如何发酵、大家对这件事的态度和反应,我能插手到哪种程度,这些都在权衡范围内。”
“而隐瞒和短期冷处理,是我当时认为最好的处理方式。”
她说得直白,理智亦同样告诉他,她是对的。
谣言传开,在无法确切得知真相的前提下,她能做的,只有暂且关注这一项。
而隐瞒,能最大限度地避免他做错事,事实上他的确因为东子一句话暴跳如雷冲动打架,导致事件彻底闹大,被学校通报批评,险些记过。
俞珵低下头,脚边,是第一次进这家杂货店时,离玦提醒他注意的那片缺角地砖。
他往空了的窟窿里踩,碾平了一团小碎石。
“还有,那天我不是听到东子打架才赶过去的,我听到的是你打架。”
言毕,离玦重新整理手上的活。
店门前的身影依旧静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地上映晒的光影从门槛移至收银台旁,俞珵终于说话。
近乎自语的低言:
“那个词,不奇怪。”
离玦正洗抹布,拧抹布时水落回塑料盘里淅淅沥沥响,听不太清他说什么,抖着抹布问,“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他别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