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气凝固在惨白的顶灯下方,如同无形的冰川封存着时间。输液吊瓶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敲击着凝滞的空气,每一次都像是冰锥凿在冰面的脆响。病床上,沈屿仰靠的轮廓在阴影里如同被寒雪覆盖的山脊,刀削般锋利的下颌线深埋在灯影深处,只留下浓睫微颤的阴影在惨白肌肤上投下两道凝固的墨痕。
冷汗无声浸润着鬓角,湿漉漉的发丝粘在额角紧绷的太阳穴旁。他依旧闭着眼,只有深陷在丝绒靠枕中的头颅几不可查地向内深陷,如同要将最后一点脆弱彻底埋入冰层深处。薄唇抿紧如淬火的钢刃,唇缝崩裂的细小血丝凝结成了冰冷的红痂。
一只温厚、带着茧痕的掌心无声按落。
不重。却稳。如同一块暖玉压在了剧烈起伏的胸腔顶端偏左下缘——那个最靠近心尖搏动点的区域。苏晚的指尖隔着光滑的薄布料,清晰地感触到手下那颗饱受重创的心脏正以一种极度勉强的、疲惫不堪的节奏搏动着——搏动!沉!滞!每一次收缩都带着一种深陷泥沼的拖坠感,像强行拖拽着濒临崩裂的负荷。
“血压偏低。”她的声音像冰面掠过一丝细微的风,“心率代偿期。”冷冽的陈述,精准如同手术刀切开了表象,“强行起身。心脏泵血跟不上脑供氧。”目光穿透覆盖着浓密眼睫的薄薄皮肤,似乎要探入那双紧闭眸底深埋的冰海,“你眼前黑的比这灯……亮得快。”
指尖随着话语微微调整角度,不轻不重地嵌压了一下搏动最强的那个点,带着不容置疑的探查力量。
沈屿绷紧的眼睫如同被寒风掀动的蝶翼,猝然剧烈地抖颤了一下!
几乎同时!
那只垂落在真丝被面上、沾染着点滴褐色污渍(似乎是凝固的药渍)的右手!五指指端如同最灵敏的触须骤然惊起!猛地向上探抓!
动作迅疾!却又带着力竭后的虚浮!
指端悬停在距离苏晚按压在他胸口的左手手背上方不足半寸的空气里!冰冷的指骨在灯光下反射着硬瓷的冷光,几乎要贴上她按压的手指关节!但那锋利的指尖最终悬停住,只是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小指指腹的神经,如同垂死挣扎的鹰隫想弹出最后半截爪钩又无力完成——
一个无声却刻毒到极致的、指向自己心脏的嘲讽手势!
那姿势悬停在半空。冰冷。疲惫。带着一种连手指都无法完全竖起的虚弱绝望的挑衅。
随即,那手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沉重地、却无法掩饰指尖最后一丝不甘颤动的,回落撞在丝绒被面上。
沈屿的唇抿得更紧,唇缝边那点凝结的暗红血痂微微开裂,渗出一点新鲜却冰冷的红丝。胸腔在苏晚按压的掌下急剧起伏了一次,又被他强大的意志强行压制下去,变成一种几乎窒息的憋闷颤抖。
一股冰冷的、混杂了沉水香尾韵和某种金属冷感的、属于他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在空气里,如同寒夜冰封的雪原松林。
静默仿佛成了实质的冰棺。
苏晚按在他胸口的指腹却没有丝毫动摇。感受着掌心下那颗心脏搏动的迟滞沉重,如同感受一座正在被严寒封冻的冰川内部,无声裂开的蛛网。目光从他被冷汗微润的额角,缓缓下移,落在那只刚刚做出残酷手势后、此刻徒留指尖微颤、无力垂落的右手上。指关节处凝固的药渍旁,是极其微小的、翻卷着皮肉的细微挫伤红痕——显然是不久前被什么尖锐硬物强行刮擦破皮的。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收拢了一下。就在这微不可察的动作带起的瞬间——
“咻——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地打破死寂的嗡鸣声骤然撕开凝滞!
来自床边矮柜——一只纯白色、边缘圆润光滑的胶囊型保温杯!那杯壁内侧,不知何时凝结出一滴摇摇欲坠的冷水珠——正脱离杯壁边缘,带着微微拉长的水线,如同坠落的星辰,砸向矮柜光滑如镜的黑金砂石台面!
水珠坠落点在灯光下清晰倒映着!位置!正好映射了那床沿垂落的一角真丝被面!被面上几粒极其微小的、深棕色的、硬质颗粒状碎屑!
坠速!比预想更快!
就在那细小的嗡鸣声撕裂空气、水珠即将彻底脱壁坠落的千分之一秒!苏晚悬按在沈屿胸口的左手猝然抽离!快如闪电!划开冰冷的空气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