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燃烧殆尽,暮色如同泼墨浸染城市。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味道被夜风稀释,卷入窗外喧腾的车流尾气和远处霓虹灯模糊的色彩漩涡中。
苏晚的指腹无声刮过工装裤侧缝。粗糙的布料磨着紧绷的指尖。
深蓝色雨棚。
脑海中清晰勾勒出那个坐标的成像:百米外那家“湘临小炒黄牛王”油腻腻的、在整条街霓虹喧嚣中被挤出角落的小门脸。后门……狭窄的巷弄深处……左转第三条支巷……
地图在思维深处铺展。如同沈屿指尖划过玻璃时留下的无形刻痕。精确,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六点半。暮色沉降成深蓝。
她站在熙攘街口。前方主干道车灯汇成刺眼的流动河流。右侧巨大的霓虹招牌“辣满堂”火锅城喷涌着炫目的红光和蒸汽,门口人头攒动,喧声沸腾。左侧,“江南鱼米乡”典雅店门旁的停车区豪车云集,服务员托举硕大汤煲的背影穿行如织。
苏晚在汹涌人潮的缝隙里顿住脚步。身体习惯性紧绷,“躲人堆”的本能如冻土的寒气自骨髓深处渗出。目光垂落,盯着脚下被无数鞋底磨得光滑的、染着油渍水痕的地砖缝隙。仿佛看不见身前身后挨挤碰撞的衣料摩擦。
一个戴着耳机的小年轻莽撞撞来,背包带刮蹭到她的左臂,脚步踉跄,低声嘟囔着“没长眼……”
苏晚身体本能地后撤半步。空茫的眼神“茫然”飘向远处模糊的霓虹光影。右肩撞在后面某根冰冷的金属灯柱棱角上。
灯柱上挂满了宣传单页的残片。她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勾蜷了一下,指关节擦过冰凉的金属柱面。很凉。像某种无声的界碑。
红灯漫长闪烁的数字跳动。绿灯亮起的瞬间,人潮如同开闸的洪流,裹挟着她涌向街道对面。“辣满堂”火锅城喧天的热气扑面,辣油混着锅底的荤腥灼烧着鼻腔。她能“看到”店内翻滚的红浪和氤氲的雾气里食客模糊张合的嘴型。那些喧嚣撞在耳膜,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穿过一片油腻腻的烤串摊油烟,绕过堆着垃圾桶的窄窄廊道。人潮骤然稀疏。灯光也暗沉下来。街角“湘临小炒黄牛王”那方小小的绿底黄字招牌在她左侧无声亮起。暗淡的光线勉强驱散一点深巷口的阴影。
后门果然临着一条更窄的通道。青灰的旧墙皮在夜色里剥落斑驳的痕迹。污水的馊味儿顽固地漂浮在空气底层。第三条支巷入口被杂乱的塑料筐和废弃木凳半堵着。黑暗中,只能勉强辨出一片悬挂着的、破旧不堪的深蓝色塑料雨棚的一角。
苏晚停顿在巷口阴影里,身体几乎贴住墙角冰凉粗粝的砖石。巷子黑得如同裂开的嘴。连月光都吝啬照入。只有远处街口偶尔掠过的车灯,能将对面斑驳的墙皮瞬间涂上一层惨白又飞快熄灭。雨棚被风吹动,塑料布发出悉悉索索的呻吟。
安静。一种近乎窒息的、只有地底深处才有的死寂,混合着污水、陈年油腻和某种砖石深处散发的冰冷霉味。窄。确实窄。只容一人勉强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