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喆面上不动,眼也不看她,只往旁边挪了挪身体,那舞女还以为他是脸皮薄害羞,殊不知檀喆不是不好意思,他是真的懒得搭理。
这记忆涌上来,晃着那舞女的脸,混着酒气,让檀喆腾地升起厌恶。人刚一进院子他就开始脱衣服,把外面的长衫脱下来一把扔进了木盆。
屋子里,檀母还掌着一盏油灯,等着他。
檀喆推开门,果然见檀母还没吃饭,照例每盘菜上扣着碗,似是怕凉,其实已经入夏,倒也没必要。
檀喆唤了一声阿娘,先走到桌前,拿开盘子上的碗,声音雀跃:“今天做了好吃的?”
檀母看到他回来,本来也很开心,但一看他外面长衫没了,吓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
檀喆也知道躲不过:“礼部司高大人,今天他邀我去他府中赏花,喝了点酒,衣服上都是酒气,我扔院子里了。”
檀喆说得风淡云轻,坐下来给檀母盛汤。
檀母想说什么,又看他如此不以为意的模样,一时竟不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自小就是极有主见的,他又聪慧。聪慧又有主见的人,即便是她这个母亲劝阻,只要他认定的事,她劝不了。
檀母出身名门,其实知道檀喆现在是在做什么。
得高官青睐和引荐,届时科考也能有几分倚仗。每次来京参加科考的考生都是人才济济,许多考生赴京前已凭借才气久负盛名引得考官注意。檀喆没有这般才子的名气和根基,因此他现在多去结交一些达官贵客,希望能多少弥补声名不足的缺憾。
檀喆知道自己的解释糊弄不了檀母,手上盛汤却不敢看她,低着头等着挨训。等了许久却没听到檀母说话,一抬头,发现檀母眼角含泪。
檀母训他,他可能还不往心里去,但她哭,檀喆就慌了。
“阿娘……”
檀母唇角颤抖,檀喆往前一步,檀母后退一步,檀喆不敢往前走了。
“喆儿。”檀母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平复下情绪,尽管眼角还残存一点泪痕,但她以神情肃穆,甚至双手交握在身前,挺直了脊背。
“阿娘。”檀喆真的紧张了。
“不管你做什么,但喆儿,我只希望以后无论你做什么事,都要恪行其道,不触诡计,明理明义,你记住了。”
檀喆屏息听完,低下头:“我记住了,阿娘。”
檀母转身去了自己卧房,檀喆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的背似乎都弯了下去。
檀喆喉咙一哽,一时间觉得无法成言。
嫁檀铖之前,檀母也是前朝名门之女,出身望族。当初檀铖还没闯出什么名堂,檀母就相中了他,下嫁给檀铖这样的武将。后来檀铖随着先帝征战四方,檀母就为他守住家业,教养儿子。
后来先帝登基,檀铖得封虞国公,是开国公里出了名的怕老婆,几乎事事都要听一听檀母怎么说。可即便如此,当初檀铖征战十年有余不在家,那些年檀母的含辛茹苦不言自明。
谁也没想到,刚过了没几年好日子,檀铖竟然又犯了这样的事,如此十年来是比以往更艰辛的日子。
檀母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檀喆印象里,母亲性格贤淑温柔,连说话十分柔和,鲜少有生气的时候。但她依然治家有方,兴许是自名门出来,天生带了不怒自威的劲儿。
就如刚才训斥檀喆的檀母,就是严肃起来的母亲,这在檀喆和她的相处中从不曾有过,可见这次她有多生气。
檀喆深吸了口气,他把菜又热了一遍,随后敲门叫了叫房间里的母亲,没想到檀母异常坚持,叫他把菜放在门口她一会去拿,轻轻柔柔的语气,却告诉檀喆,她怒气未消。
檀喆把饭菜放在门口,他再一次敲了敲母亲的门,这次不等檀母说什么,檀喆郑重的对母亲说道:
“不触诡计,明理明义,恪行其道,母亲,儿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