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曼卿在回家的路上恰巧碰见了琳娘,她手上提着一串肉。
见女儿走路一瘸一拐,裙子也脏了,她不免有些心疼地问道:“怎么了?”
高曼卿怕她担心,淡声道:“走路滑了一跤,不碍事。”
琳娘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着,“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走路也不看路,这么大的路还能走摔跤……我也残疾,你可别和我一样。”
被亲妈数落,高曼卿不但不生怨怼,心中反而泛起甜蜜,搀着她,背着夕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你去卖绣活了?”她看琳娘步履蹒跚,想着她一个人走那么远,不免有些担忧。
“一技在手,吃喝不愁。”琳娘倒是悠然自得,她炫耀似的摊开自己的右手,“你瞧瞧,今天有人夸我的手好看,绣出来的东西也好看。”
曼卿指着她的食指上的伤,“这又是什么,这也好看?”
琳娘心虚地轻咳两声,背过手去,左手提着的一串五花肉在高曼卿面前扬了扬。
“看看,今天加餐。”
高曼卿揽着她的肩膀,夏季的夜晚来地迟,但也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刻,背着影影绰绰的万家灯火,她自有一方安宁。
周一,林秉钧好像难得出现在了办公室里头,高曼卿在这离职的大喜日子,特意穿了一身石榴红的裙。
扣开门,他脸色依然苍白,见到高曼卿时却不再敢挽留,只是眼神中偶尔还流露出一丝哀求,高曼卿只当看不见。
公事公办地把辞职信放在桌上,林秉钧轻咳一声,“我母亲她这几年日子不好过,说话伤害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
高曼卿没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她没错,只是说了一些实话。”
倘若林秉钧不知道母亲私底下找了高曼卿一回,或许他还能在此时撒个娇,卖个乖,死缠烂打也总有理由把高曼卿留下,但他知道了,知道了,便没立场这么做。
“祝你前途光明璀璨,也祝福我。”高曼卿撂下最后一句话,推开门往自己的新天地走去。
小李把之前自己自作主张扣下的属于高曼卿的东西物归原主,送她出了门。
采薇亦是同高曼卿作伴,走了二里路才依依不舍地停下,“总之,我会想念你的。”
高曼卿亦是有些湿润了眼眶。
望着高曼卿的背影,小李和采薇唏嘘了一番,才一同回公司。
路上,采薇终于下定决心朝小李问一问高曼卿和林秉钧二人之间的过往,小李深吸了一口气,赌上半幅身家性命,终于鼓足了勇气和采薇说了出来。
“不过这里面有很多也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做不得数,做不得数。”小李说完,看到采薇一脸的原来如此的表情,急忙摆手想把自己摘出去。
采薇眯起眼睛道:“晚了,你最好注意一点别被我抓住把柄。”
小李连忙告饶。
两个人打打闹闹,冲散了不少送别朋友的离愁,回到办公室里头熟悉的低气压氛围之中,小李戳了戳相熟的同事,小声问道:“老板有没有出来过?”
同事摇了摇头。
小李若有所思地望着豪华办公室的门——他怎么总感觉这不是结束呢?
采薇也有这种强烈的预感,她和小李对视了一眼,二人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
在家里头闷头睡了一天,高曼卿决定把所有烦恼统统留在上昨日。
打开梳妆台上的粉盒,妆奁,她给自己上了一个朴素而不失庄重的妆容,挑了一身褐色条纹的宽松旗袍,把头发都盘了起来。
打开放在床底下的箱子,里头有她在小学教书时预备的课本和教案,没想到大半年没用,这书已经积了很多灰,还有绿色的霉。
高曼卿呛咳了几声,还是把这些东西拿了出来,总归是能用得上的,也不知道常家的面试会预备着问自己一些什么。
不过——既然那常小姐不识几个字,她这个小学教书老师的水平应该够用。
还有就是,她需要耐心些,细心些……
将这些要点一一记录下来,又把要试讲的内容过了两遍,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晌午。
因为心中有事,她也没吃几口饭,便匆匆出门去往常公馆赶。
那边一整条路都是洋房,气派地很,路边遍植梧桐,虽然是大夏天,走在林荫道上她也不觉得热,也不觉得吵,只是偶尔有几声蝉鸣,或者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高曼卿终于还是有些紧张,但她在心里头给自己加油鼓劲,自己好歹也是高家的庶女,虽然如今沪上高老爷已经查无此人,但她好赖也是个沾了边的贵族。
她摁响了常家的门铃,一个很得体的老人过来打开了外边的栅栏门,高曼卿说明了来意,便被接引着走进去。
这是一个大花园带着几栋三层小楼,中间的那一栋最为气派,砖头也最是陈旧,西侧有一栋新立起来的小楼,颜色鲜亮,款式也和时兴的楼房差不多。
那老人便引着高曼卿往这一栋楼走。
她一边打量着陈设,一边回忆着儿时在高公馆生活的那几年,才发现富人同富人也是有着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