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母兽最后是在林柯屋里的房梁上发现的。
......说的什么“就在附近”。
这小东西除了容易死以及死不得这两个奇异之处以外,似乎都根本并无别的什么特异本领:既不会吞云吐火,也不能藏身匿形,只晓得跟普通生物似的张口咬人,脾性却比寻常犬狸都还温和得多。被虞子辰捏着后颈皮提拎起来的时候,这小物的两个前爪还紧紧抱着一条三指粗细的金纹参王,“嘎吱”下去就是一口,说什么都不肯放松了手。
虞子辰无法,横竖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便给它连貂带参地一串儿离地提起,拎着去同林晞姑娘交差。
林晞四面寻了好几遭,皆见不得那风母兽,又不敢距离林柯太远,只恐一个不察便生出什么意外事来,几面夹逼下来,早已急得跳脚。见着虞子辰来,只似遇到了天赐的救星,甚至都来不及说一句“谢”,便匆匆将那貂兽自对方手里劈手夺来。
只是一时动作过着急了些,那貂又皮毛光滑柔顺,抹了脂一般,滑不留手的,一下便从姑娘手心里出溜下去;脑袋再不巧地撞上地面一粒碎石,喀的一响,霎时瞪圆了双眼,嘴角溢出些血丝来,四根小爪蹬了蹬,便再不见动了。
这情景连贯至极,旁边人连个出手拦阻的机会都不曾有,直将虞子辰看得眉心一跳。
林晞见状“哎”了声,眼疾手快地将那兽口鼻一把捂紧,回首便冲虞子辰那边道:“子辰哥,给我哥弄弄这儿来。”
虞子辰自然应答,试图扶着地面上林柯挪个位置。
这人躺在地下的姿态瞧来很是安定,眉眼低垂放松,唇角甚至微微地勾起些儿来,是寻常浅眠或者入梦时候才会有的姿态。并且鉴于他方才也曾醒过一阵来对付白楸,并且还乘机同自己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显然的游刃有余的模样,虞子辰便自认着这家伙方才的那些个脆弱模样大约是同林晞仿佛,乃是两兄妹合计定了,做个样子哄骗白楸用的,于是虽有担忧,到底也算不得如何紧张。
然而方才将手伸入那人背后,尚不曾扶起,便已沾得一满手黏黏腻腻的浆液,手上触感除去柔软皮肉兼着衣衫,竟还有些他辨认不出的坚硬东西——霎时只觉心头一颤,寒气沿了脊柱朝上往下窜去,撞得脑袋一阵嗡嗡,第一反应竟是想要缩手,只想自己这不知轻重的一掌蹭过去,该是要将人作弄疼痛了。
甚至不必低头确认,虞子辰都晓得那是什么:浮漾着一层草木新鲜折断的鲜腥气息的。总不能是水,他竟然还有心思同自己讲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他再不敢触碰林柯背部。只单手扶了那人肩,将对方脑袋靠着自己颈窝里,勉强挪了两人身子过去。过程中间还抽空瞧了眼林柯后背,除却预料中的皮开肉绽以及浇淋了满身满背的银白色血以外,还见着了好些贯腹而过的青绿藤枝。
那枝条里便是最纤细的,也都足有成人手指一般粗,以脊柱为中心,只似某些饱满的、而因着大力摔打而碎裂的果实,生生撕了一副好皮相。皮肉翻卷如同乱浪,破裂的经脉还汨汨吐着血沫,那藤枝便跟鱼一般在其中里外深浅穿刺。有些只在肌体浅层里穿刺过去,却自后腰一路斜穿上背心,教那表面薄薄一层表皮底下,隆起一根仿佛青筋一般的可怖东西;有些计着深度,恐怕都已贯到前半个胸腔里头了,只能勉强在血□□隙里略微地瞧见些许茬儿。
虞子辰看着这般情景,直觉那些个藤刺都扎着自己身上来了,并且都只冲着心口扎,哪处儿柔软往哪扎。真真无异于万箭穿心,连扶着人的手都抑制不住地有些震抖,心道若是受着外伤如此,只是疼都能将人疼死过去了,这人究竟是如何撑着那点儿精神,竟还有心思给自己插科打诨?
他就不晓得的么。他又不是风母兽成的精,就只是个医术精妙些的青妖,又不曾修出个什么不死之身,胡乱担着撑着折腾着,就真不怕哪一日就真将自己给折腾没了么?
然后他又忽然见想到了一个极可怕的可能,这想法教他原地里难抑地打了个颤。指不定,指不定这些个青藤其实并非是从外界钉入,而是林柯本身骨骼,便是生长成的这般模样。
这言语听着怪异,然而放着林柯身上,好似也没有什么可奇怪,毕竟这人是能将双腿变作枯树枝,然后上半身里还当成个人形模样存活着的。然后他又想到,林柯在那谷中失散以后再寻着他们时的模样,背后生了一对宽展的翼,也是与这颜色肖似的青藤,于是这变化少说也是自那个时候便开始了,自己却及至现在方才有所发觉,真是过于粗糙迟钝,也不知道过去那十几年里,究竟是命有多大才能活出现在的这般个样。
林晞抱了那风母兽尸体跑来,示意着虞子辰将自家亲哥脑袋掰成一个仰面向天的姿态,一手仍牢牢捂着青貂面部,另一手却弯曲成一个掌心中空的圆圈形状,往那风母兽口鼻上方一圈,靠近着便要覆压上来。
虞子辰脑子里不知哪根筋微微一抽,忽然间就福临心至地晓得了这姑娘想要做什么,眼疾手快地仿着林晞的模样圈掌成圆,照着林柯的脸上再一叠。
林晞动作至半途受了阻,懵懵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