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假期,我帮纪春山收拾画室,把他的画作分类整理好,还有笔墨纸砚,都摆放整齐。他没有撑拐杖,跛着腿,一点一点慢慢走过来,靠着门框看我忙碌。
“柠柠,累吗?让佣人弄吧。”
“不累。他们收拾,不懂分类。”
他饶有兴趣看我,问:“你怎么分类的?分成泼墨山水、青绿山水?”
我摇摇头,放下手里的卷轴,认真说:“画是有情绪的,激昂的,寂寥的,沉静的,热闹的。”
他眼睛亮亮:“所以按照画的情绪分类整理了?”
“嗯。”
“倘若一幅画,我觉得寂寥,你觉得沉静,岂不是归类困难。”
“嗯……确实,心境会影响理解。但我觉得我能感受到你想要表达的情绪。”
我一板一眼说。
我真的可以感受纪春山的作品,不知道是因为母亲的熏陶,还是我天生敏感,我好像每次看到他的画都能感受到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好几次同他探讨,都心有戚戚。
纪春山笑了:“的确。柠柠,你是个有灵性的小孩。”
他朝我伸手:“过来,充当一下临时拐杖。”
我看他一直右腿做重心,站的不稳,连忙过去扶着他。
“哥哥,你从前走路好像没有这样吃力。”
我感受到他渡了体重给我,慢慢走到画案前。
“嗯,确实。最近头晕昏沉,身子乏。”
他淡淡说着,拉开画案的抽屉,拿出几个卷轴,递给我。
“赠知音。”
我很喜欢他的画,可是后来知道市价以后不敢收了。
他好像看出我在想什么:“既是知音,你可别在心里估价啊!”
我不好意思笑笑。
他从来都是一副纨绔松弛的样子,有时我甚至觉得他有些吊儿郎当的,可是他就是有种魅力,让人觉得他潇洒肆意。
他一手撑着画案,一手撑着拐杖,看我接过,满意地笑笑。
“柠柠,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你也一样,所有情绪和需求你都收着,会搞坏身体的。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习惯……”
当时听他这样戳中我一直以来的习惯,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意,定定看着他。
“我不收着会给我原本就没有依靠的母亲添麻烦,我不收着可能哪天就被我奇怪的继父们赶出去,我不收着会不会因为不听话妈妈就不要我了……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你从来不曾流离失所,不用看人脸色仰人鼻息,你当然可以肆意。”
纪春山怔住了。
第一次。我第一次在纪家这样激烈地表达情绪。竟是对着纪春山。
说完,我马上意识到自己情绪过头,正要道歉。
纪春山却制止了我。
他笑笑:“嗯……好的开始嘛。你可以在我这里不收着,可以做小刺猬,可以做大魔王。随你肆意。”
我呆呆看着爽朗笑着的纪春山。如果要形容他的笑容,我觉得一定是金色的。他未经困苦摧折着的眼睛,如同长空落日,又包容,又温暖。
良久。
我还是说出了道歉的话。
“哥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