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气息找到徐素彤时,楚怀生的状态很是糟糕。
身上血迹未干,周身气息越发冰冷,眼中似有烈火在燃烧,又被凝聚的熔岩死死封住,只等待一个契机,就能破土而出。
他阴沉的目光在看到徐素彤独身一人时骤然僵住。
徐素彤眼中亦有怒火在对上他时勃发:“楚怀生,如此阴魂不散,你到底想要什么!”
“阿琼呢?”
从喉咙中拖出来的声音带着惶恐,楚怀生竭力让它冷静下来,不去思考那最糟糕的结果:“她受了很严重的伤,需要治疗,我可以给她疗伤……”
“够了!”
徐素彤整个人颤抖起来,嗓音喑哑至极,好似哭过一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后半句话结束于楚怀生粗暴的动作,他在刹那逼近身来,虎口钳住她的脖颈,眼底逐渐有猩红汇聚:“告诉我,阿琼在哪里。”
“阿、琼、在、哪、里……”
一字一句仿佛是地狱而来的狞语,徐素彤猝不及防被扼住要害,若水一念而出,分江断海而来,逼得楚怀生不得不暂且抽身,而她捂着喉咙,咳嗽声不停。
“你想、想见她,我送你去见,好不好。”
周身气势攀升,持剑的手用力到发白,琉璃眼眸一寸寸被恨意填满,望着他如杀身仇人。
杀意如潮涌来,楚怀生却定在原地,望着徐素彤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的视线,竟然缓缓扯出来丝笑意。
“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阿琼好好的,在等我找到她……”
“她已经死了!”
徐素彤突然怒吼出声,胸膛激烈起伏着,眼眶渐渐有湿润蔓延,哀伤如丝线将她缠绕,又逐渐弥漫到对面男人身上。
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抚平,像夜色一缕缕吞噬余晖,楚怀生缓缓攥紧手指,指尖深深嵌入掌心,撕裂的伤口,十指连心的痛楚,都抵不过此刻一语的判决。
那个不愿去想的可能被毫不留情揭破,大脑仿佛停止思考,又竭力拼凑着,给自己一个说服的借口。
“想用这种谎言打消我的追寻,太天真了。”楚怀生自顾自说着,还缓慢摇着头,像是在嘲笑她拙劣的掩饰:“那具身体是金丹修为,哪怕受我一掌,也不至于……”
“可她的魂魄不全。”徐素彤咬牙切齿道,看对方面上瞬间失去血色。
“性命相连,身魂一体,而我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魂飞魄散。”
任何躯体上的损伤都会牵连魂魄,同样,魂魄上的异样会反映于肉身,那一掌不足以崩溃金丹的躯壳,可毁灭一道残魂绰绰有余。
而她从未经历过修行,魂魄比常人更孱弱几分。
怀中金丹似乎在滚烫,楚怀生面色煞白,摇摇欲坠。
是其他理由的话,他轻易识破,唯独提及魂魄,他无言以对。
我当然知道属于她的魂魄如何脆弱,我曾经检索一寸寸血肉,如海中寻针般摸索着她的痕迹,像在沙漠中捧出一捧冰雪,生怕一转眼就消失于烈阳之下。
那样弱小的魂魄,曾经驱使着濯明远超负担的身体,一次次将他挡在身前,为他拔剑迎敌又或者默不作声跟在身后,为他保驾护航,静默咽下因之而来的无边痛楚。
哪怕此刻,楚怀生都无想想象,她是如何眼睁睁感受着魂魄一点点被吞噬融化,成为大海中一朵无知觉的浪花,还能在他面前微微笑出来。
他知道的,他该想到的!
脑中嗡嗡作响,直到见到早已没了气息的身体,楚怀生才扑上前,身体温热着,可灵魂毫无痕迹。
雾气消散于曙光,他亲手杀了此生最爱之人。
这个认知出现在脑海刹那,四肢百骸都生生颤抖起来,楚怀生听到激烈的咳嗽声,然后是浓重的血腥味,从眼前一点点晕染来,铺满早已模糊的视野。
那些被强自压制的伤势一齐爆发,他大口大口吐着血,脊梁像是被无边痛苦压弯,灰墨色的眼眸早已被赤色充盈。
血泪从眼眶滑落,袖上一朵朵开出梅花。
而后若水穿透了胸膛。
楚怀生不躲不闪,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又或者根本没想过去反抗,连徐素彤都意外于偷袭成功得如此简单,她抽回长剑,看血喷射如长练,楚怀生身形摇晃着。
但也仅仅如此。
没有出手,没有反击,那个消息似乎冲垮了他全部意志,叫他连生死都抛下。
我可以杀了他。
徐素彤忽而闪过这个认知,林琼只想着,楚怀生会因为她的死亡而恍惚失措,却没料到,对方情深至此。
在得知自己亲手“杀死”林琼后,他甚至想要一同殉情!
林琼对他很重要,可这份重要竟然越过他的生命。
徐素彤心情复杂,只是楚怀生一心沉浸于悲痛中,哪怕明知自己将后背示于他人,明知对方对他恨之入骨,他也升不起其他情绪,他甚至想着,想着阿琼死了,阿琼死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阿琼……”
他颤抖着手掏出那颗被他小心珍藏的金丹,感受着上面轻盈熟悉的气息,他曾经距离她那样近,跨越百年时光终于相遇,然而转头就是生死分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