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入识海,眼前空茫一片,楚怀生站在其中,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他的眼眸比黑暗更深。
“文清之,是你在捣鬼对吗?关情剑主不在这里,你没必要躲藏。当日心魔,是你在背后操弄,是你变化成濯明,故意欺骗于我,故意让她那么说,故意动摇我的心志。”
那些被忽略的线索在文清之这个名字出现时被串联,那样巧合的身影,那样诛心的画面,答案不言而明。
“我只是做了点她会做的事,如果不是你潜意识接受这件事,我又怎么可能轻易入侵成功。”
宛若一滴血落入清水,晕染出一道窈窕身影,琉璃色的眼眸似笑非笑,深处又殊无笑意。
“我只是成全她的苦心。”文清之终于现身,语气漫不经心:“人家小姑娘心疼你,不舍得你为她奔波,真要是在天有灵,说不定还会感谢我做的好呢。”
她转头看着楚怀生,那目光视如仇寇,倒映她笑意盈盈:“怎么,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你就可以心安理得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吗,认为自己不曾放弃她?何必那样麻烦地自欺欺人,那小姑娘爱你爱到只想让你忘了她,你只需要告诉自己,你在尊重她的遗愿,彻彻底底把她抛下,不必有半分负担。”
那样在过去足够将他激怒的话,换来的只有他平静到近乎是死寂的目光:“所以呢,说完了吗?”
这反应让文清之微微挑眉,楚怀生看着她,眼中漆黑空洞:“我都承认我‘杀’她一次,你觉得这些话还能刺激到我吗?”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做过的事,比任何人都承认我的懦弱与胆怯,罪孽与真心。
文清之嘴角轻佻的笑容收敛。
不逃避,不自欺,拿得起,放得下,楚怀生好就好在这里,这也意味着,太较真的人,永远学不会放过自己。
楚怀生上前一步,重复道:“告诉我你的意图。堂堂邪君,总不至于无聊到玩弄他人感情。”
“你想恢复记忆吗?”文清之道。
楚怀生面不改色:"你能做到?"
“做不到。记忆彻底抹去,仙宗那个小丫头够狠心,我要是出手会被她发觉,但你还有另一个选择,她曾经寄身濯明的身体,那颗金丹是她凝神而成,一定会残留她的记忆,包括濯明的身体,里面一定会有她的魂魄残余。”
“怎么做?”楚怀生只是道。
文清之眯眼:“你可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我唯一需要在乎的,只是你是否在欺骗我。”
楚怀生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其他人:“微夷与你有杀身之仇,如果这是你的动机,我愿意接受。”
提及微夷,文清之表情没有太大起伏:“既然你做好决定,出去找无月,告诉她,你是新的种子,她会给你需要的。”
楚怀生没有问她要做什么,文清之的提议不可谓不危险,可正如他所说,他不关心她的目的,只要她说的是真的。
在离开之前,他听到文清之的话,幽幽如魂灵:“楚怀生,你是因为爱她,才做到这一步吗?”
“我不知道。”
楚怀生身影顿住,回头看她一眼:“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爱楚怀生,身体也永远铭记着因她而生的喜悲。”
“但这些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我连她的名姓和面容都不知道。”
“可既然她和我都做不到把她从我的生命中剔除,那我也只能接受这件事。”
楚怀生闭上眼,身形如雾气消散,只留下余音点点。
“那我只能把她找回来,重新把她和我的生命融为一体。”
这样,胸膛中的空洞是否可以被填满,死去的心脏继续跳动。
我依旧不知道这是否算是喜欢,喜欢上一个只存在他人言语中的人。
但我真的很想、很想见她一面。
*
她离去的第八年,微夷之女濯明于安阳谷附近失踪。
半月后,邪君文清之传承现世,邪道众人汇聚洪涛山,尽皆亡于血祭之阵,传承为一玄纹面具的白发男子所夺,同日,道君微夷现身洪涛山,欲诛杀邪君传人。
时逢镇守之门开启,十恶兽出世,微夷与之激战,尽克之,封印时为人偷袭,坠入镇守之门后不知所踪。
第二十三年,天机阁主出关,留下有关浩劫预言后溘然长逝,宣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将会给众生带来毁灭。
第六十年,林远望开启两界通道,离家的游子踏足故乡,却早已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