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记忆突然翻涌,淮之安每次来家里时,清妍躲在门后的剪影;她打翻的颜料盒里,总混着和淮之安卫衣同色的钴蓝。原来那些刻意的疏离,居然藏着这样滚烫又酸涩的秘密。
窗外的风突然卷着紫藤花瓣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我望着她发顶跳跃的光斑,那些深夜里辗转反侧的困惑,此刻突然有了刺痛的答案——原来那些刻意错开的晨昏,藏着少女最酸涩的心事。
清妍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着青白,像朵即将凋零的白蔷薇。她仰头望着天花板,喉结轻轻滚动:“哥你想骂我就骂吧,我以为我以前的暗恋很明显,甚至你也会知道。我故意把画本摊在客厅,每页都夹着他喜欢的向日葵;他来过的房间,我总要多擦两遍地板。”她突然自嘲地笑了,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水光,“直到你们在一起,我才发现原来我的暗恋这么不起眼,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连影子都留不下。”
桌布被我无意识揉出褶皱,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那些她匆忙合上的画本,那些她刻意回避的目光,此刻都在晨光里碎成锋利的玻璃。原来在我执着于修复亲情裂痕时,她正独自吞咽着最苦涩的单恋。
清妍垂着头,发梢在锁骨投下细碎阴影,声音轻得像要融进晨风里:"知道你们在一起那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三天。对着满墙的画发呆,画里全是他笑起来的样子,现在想想多可笑啊。"她指尖摩挲着珍珠项链,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此刻却在晨光里泛着冷意,"我接受不了喜欢的人是gay,更接受不了疼我十几年的哥哥也是。"
窗外的鸟鸣声突然变得刺耳,我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喉咙像被浸了盐水的棉花堵住。记忆里那个总跟在我身后要抱抱的小女孩,原来独自在黑暗里跌撞了这么久。
"后来翻到妈妈的日记,她写'爱意不该被定义'。"清妍突然抬头,睫毛上凝着细碎的光,"我才明白,错的从来不是你们,是我困在偏见里不肯出来。对不起,哥,让你一个人撑了这么久。"她伸手擦去我脸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像春日里第一缕化开冰雪的阳光。
晨风卷着紫藤花香扑进窗,却吹不散凝滞在空气里的沉重。清妍的话像枚生锈的钉子,狠狠楔进我混沌的思绪里。那些被我遗漏的细节如潮水般涌来——淮之安生日时,她匆匆放下礼物就跑的背影;我们并肩走过时,她突然加快的脚步;还有她画本里那些总被橡皮擦破的、模糊的侧影。
记忆中某次家庭聚餐,淮之安笑着递给我剥好的虾,余光里清妍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那时我只当她还在为母亲离世难过,却没看见她藏在桌下、绞得发皱的裙摆。此刻想来,她躲闪的目光里藏着的不是厌恶,而是不敢直视的灼热与破碎。
喉咙泛起铁锈般的苦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咖啡杯的裂痕。原来我自诩细腻的关怀,不过是浮于表面的自欺欺人。我花无数个夜晚安抚淮之安对未来的不安,却从未察觉妹妹蜷缩在房间里,独自咽下所有酸涩与挣扎。晨光在她眼下投出青影,我忽然发现,那个总跟在我身后的小女孩,早已在沉默中长成了带刺的玫瑰。
“对不起”像无数只细小的银针,密密麻麻扎进心脏。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颤抖。餐桌上的煎蛋早已凉透,溏心蛋的蛋黄凝成暗红的硬块,像极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隔阂。
清妍垂眸搅动着见底的咖啡杯,银勺碰撞杯壁的声响清脆又空洞。我盯着她发顶跳跃的光斑,那些准备了千百遍的安慰话语突然变得苍白无力。要说我和淮之安如何在图书馆相遇,如何在暴雨夜共撑一把伞?这些甜蜜的过往,对她而言或许只是撒在伤口上的盐。
“这些年...”话到嘴边又被咽回,胸腔里翻涌的愧疚几乎要将我淹没。我想起她生日那天,我忙着给淮之安准备惊喜,却忘了她站在玄关等了整整两小时。此刻回忆如潮水漫过堤坝,那些被我忽视的瞬间,原来都在她心底积成了暗河。
晨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餐桌上交织成模糊的轮廓。最终我只是伸手,轻轻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所有的歉意与悔恨,都化作指腹下微微的颤抖。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像凝固的树脂困住所有话语。清妍起身时带起的风掠过手背,凉得刺骨。她垂落的发丝扫过肩头,转身的动作利落得像是要斩断某种纠缠,鞋跟叩击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远,在寂静的走廊里撞出空荡的回响。
喉咙发紧得几乎要窒息,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触碰她手背的温度。那些在舌尖打转的“对不起”“我会补偿你”,此刻全化作了吞咽不下的酸涩。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分针走过半圈,餐桌上两份早餐早已凉透,凝结的油膜下,溏心蛋的金黄变得黯淡无光。
瘫坐在椅子上,后颈抵着冰凉的椅背。记忆突然闪回父母临终前的嘱托,病床前母亲枯瘦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小欢,替妈妈照顾好妹妹……”而如今,我却亲手将清妍推得越来越远。窗外的紫藤花在风里摇晃,恍惚间又看见幼时她踮脚够糖果的模样,那时她清亮的笑声,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样沉重的沉默?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淮之安发来新消息的提示音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锁屏壁纸是我们在游乐园的合照,而此刻照片里的笑容,竟显得如此讽刺。原来最该被我捧在手心呵护的人,却在我追逐爱情的路上,被遗落在了最黑暗的角落。
清妍的指尖刚触到门把,我的声音就像被撕裂的伤口般突兀地刺破寂静:“对不起。”
这句话带着沙哑的震颤,惊得她脊背瞬间绷直。晨光从她发梢间流淌而下,在玄关处投下一道纤薄的影子,恍惚间竟和多年前那个攥着我衣角的小女孩重叠。她缓缓转身时,我看见她睫毛剧烈地颤动,像受惊的蝶。
“我早该说这句话了。”喉间泛起铁锈味,我强迫自己直视她发红的眼眶,“这些年我只顾着...却忘了你也在疼。”空气里浮动着紫藤花的甜香,却掩不住酸涩的哽咽。她攥着门把手的指节发白,却没有打断我。
“如果你愿意...”我向前半步,声音发颤,“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清妍突然别过脸去,发丝滑落间,我瞥见她飞快抹过眼角的动作。玄关的风卷着未说完的话语,却终于不再是隔着山海的沉默。
清妍转身时,晨光正好漫过她泛红的眼眶,将睫毛染成细碎的金。她松开的门把在身后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桎梏被解开的脆响。"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却坚定得让人心颤,"我说过了,我已经任性太多次了。"
她向前半步,裙摆扫过地板的窸窣声里,我看见她眼底翻涌的情绪。"谢谢你早晨坚持不懈的早餐,"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珍珠项链,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谢谢你总在厨房给我留食物,哪怕我从来没当面说过一句谢谢。"她突然轻笑出声,泪珠却顺着脸颊滚落,"原来我以为被忽视的时光里,你一直都在。"
喉头哽着滚烫的酸涩,我望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终于读懂她藏在倔强背后的温柔。那些隔着房门的等待,那些冷掉又温热的饭菜,此刻都化作缠绕指尖的藤蔓,悄然修补着我们之间千疮百孔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