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天，姜家糕团铺一大早上就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米糕的香气飘散了整条街。

姜绾宁踮脚挂红灯笼时，姜绾柔突然从背后扑过来，吓得她差点摔下竹梯。

姜绾宁惊魂未定，拍拍胸脯说道：“你想吓死我啊！”

姜绾柔笑嘻嘻的说道：“姐，爸说让你调桂花蜜，这次要做嵌着金箔的定胜糕。”

“好了好了，这就来。”

案板上堆着小山似的糯米粉，姜爸爸正用木槌敲打蒸熟的糯米饭，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姜绾宁系上蓝印花布围裙，指尖刚触到桂花蜜罐，就被姜绾柔偷抹了一手糖霜：“尝尝新熬的麦芽糖，比你那位朋友送的糕点还甜。”

“就你嘴贫。”姜绾宁红着脸去追，却被姜妈妈拽住：“你们两个别闹了，快来包春卷。”

只见白瓷盘里码着翡翠似的荠菜馅，她学着母亲的手法将面皮裹成细长条，油锅里“刺啦”一声，金黄酥脆的春卷捞出时，整个厨房都飘着芝麻香。

年夜饭摆在堂屋八仙桌上，十二道杭帮菜热气腾腾。西湖醋鱼，龙井虾仁，最显眼的是中央那盆八宝饭，红枣摆成的“福”字被猪油浸润得发亮。

姜爸爸斟满黄酒，喟叹一声说道：“小宁，这么多年在外面辛苦了，多吃点东坡肉补补。”

姜绾柔夹起一块响铃卷，故意逗她：“姐，你到底交没交男朋友，可别瞒着我们啊！”

姜绾宁的筷子差点戳到碗沿，耳垂红得滴血：“说什么呢，小孩子不要那么八卦。”话音未落，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谢瑾初发来的消息静静躺着：“年夜饭都吃了什么？”

她盯着屏幕不自觉的弯起唇角，姜妈妈突然凑过来：“是不是被小柔说中了，你真的交男朋友了？”

姜爸爸乐呵呵的说道：“小宁是到了该交男朋友的年龄了，女大不中留啊！”

全家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姜绾宁慌乱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吃饭吃饭。”却在低头时偷偷回了张摆满菜肴的照片，附上一句：“你呢？”

与此同时，谢家老宅布置的喜气洋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举办婚礼呢。

张叔将最后一串腊肠挂上屋檐，叹息着摇头：“往年这时候，大爷早带着瑾萱他们贴窗花了。”

谢老爷子坐在雕花红木椅上，中山装浆洗得笔挺，却掩不住眼神里的失落。餐桌上，鲍汁扣辽参冒着热气，文火煨了三小时的东坡肉秀色可餐，可老人握着筷子的手始终悬在半空，眼睛紧紧盯着空出来的三个座位。

“爷爷，尝尝这个佛跳墙，张叔熬了整夜。”谢瑾瑜舀起一勺浓汤，递到爷爷的嘴边。

谢老爷子抿了一口，喉结动了动：“和你奶奶做的差远了。”他的声音突然发颤，“正国小时候，最爱用这汤泡饭。”

谢瑾初夹菜的手顿住。记忆里的年夜饭，大伯总是喝得满脸通红，举着酒杯挨个给小辈发红包，表姐那时也才十几岁，能对着镜子美一整天。而今年，水晶吊灯下只映着三个人的影子。

“爷爷，要不把大伯叫回来吧。”谢瑾初刚开口，就被老人挥手打断。

谢老爷子撑着龙头拐杖起身，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不早了，扶我回房。”

管家张叔赶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扶着老爷子的身子回卧房。

两兄弟也没什么食欲，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一时谁都没有说话，这个年显得格外的冷清。

“我出去透透气。”谢瑾瑜说完站起身，推开门来到外面。

墙角的腊梅开得正盛，他瞥见树影下立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灰扑扑的绒大衣，皮鞋上沾着泥雪，正是谢正国。

“大伯。”谢瑾瑜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

谢正国慌忙转身，“我……我就是路过。”谢正国的脸涨得通红，“老宅的梅树该修剪了。”他突然哽咽着说不下去。

谢瑾瑜喉头酸涩，想起小时候大伯带他放风筝的模样，大伯家没有男孩，自然很喜欢他这个侄子。

那时的谢正国意气风发，总把他扛在肩头说“我们瑾瑜以后一定要当大老板”。

“进来吃点东西吧。”他伸手去够谢正国的胳膊，却被谢正国躲开。

“不用了。”谢正国说完转身，“照顾好你爷爷。”他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直到消失不见。

谢瑾初从门内走出来，问道：“大哥，你在跟谁说话？”

谢瑾瑜转过身子，叹息一声：“是大伯来了。”现在跟大伯的关系闹的这么僵，他心里也不好受。

谢瑾初对大伯没什么感情，他七岁那年被接回老宅，大伯看不上他这个私生子，大伯母就更看不上他了，联合李淑琴教训他，那段日子对他来说无比灰暗。他犹记得表姐谢瑾萱站在二楼楼梯上，趾高气昂的说道：“小野种，你不许碰我们家的东西，滚开！”

母亲离世，在加上父亲工作繁忙，无暇顾及他，这给小小的他留下了许多心理阴影。不过老爷子对他还算不错，把他接回家就是老爷子的意思，所以父亲的原配夫人李淑琴才不敢公然反驳什么。

大年初二这天，谢瑾初的心里长了草，虽然人还在老宅，但心思早已飞到了姜绾宁的身上。

他握着手机，屏幕上姜绾宁年夜饭后拍的烟花照依然亮着。照片里她的笑容被火光映得绯红，身后炸开的烟花如同星星坠落。

老爷子这两日的精神还算不错，正靠在躺椅上翻看老相册，谢瑾初终于下定决心，将车钥匙塞进大衣口袋。

“爷爷，我出去办点事。”他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

老爷子头也不抬，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泛黄照片：“有女朋友了？”见谢瑾初僵在原地，老人轻笑出声，“臭小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快去快回，记得带她来吃顿家常饭。”

谢瑾初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就知道什么也瞒不住老爷子，“知道了，爷爷。”

杭城的清晨还浸在薄雾里，姜绾宁站在梳妆镜前，手里捏着珍珠发夹犹豫再三。她将长发松松挽成低髻，几缕碎发垂在耳畔，换上淡粉色改良旗袍，更能突显出少女的凹凸身材。

“姐，你打扮的这么漂亮，你这是要去相亲啊？”姜绾柔突然推门而入，盯着她的打扮眼睛发亮，“不对，你肯定是要见男朋友。”她扑过来搂住姜绾宁的胳膊，“快说快说，是不是那个送定胜糕的帅哥？”

“胡说什么呢。”姜绾宁的脸涨得通红，伸手去推妹妹，“我、我就是出去逛逛。”

“骗鬼呢。”姜绾柔从背后掏出她藏在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上谢瑾初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赫然在目：“下楼。”她晃着手机坏笑，“还说不是去约会？”

姜绾宁慌忙抢过手机，耳尖红得滴血：“就、就是普通朋友见面。”

她抓起羊毛披肩冲出门，身后传来姜绾柔的喊声：“记得带男朋友回家吃饭。”

楼下，姜爸爸正在门口挂新桃符，见女儿风风火火往外跑，手里的糨糊刷子差点掉地上：“小宁，你姑姑他们一会儿就到，你跑哪去？”

“我很快回来。”姜绾宁头也不回地摆手。

她远远望见街角那辆黑色越野车，车窗半开着，谢瑾初戴着金丝眼镜，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

周围的老房子还挂着红灯笼，街边零星有孩子放着小鞭炮，“噼啪”声惊飞了电线杆上的麻雀。

谢瑾初下车时，姜绾宁才发现他换了件藏青色呢子大衣，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

“怎么才下来？”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目光却牢牢锁在她身上，“今天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