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初来分公司有半个月的时间,每天都有一堆烂事等着他处理。
“谢总,这是今天的日程表。”身着酒红色包臀裙的女秘书林悦将平板电脑递过来,“十点是管理层例会,十一点要和杭城老字号知味楼的负责人会面。”
谢瑾初接过平板,目光快速扫过行程:“会议推迟半小时,让市场部把最新的社区团购数据整理好。”他垂眸整理袖口,没注意到林悦望着他侧脸时眼底的炽热。
分公司办公区里,键盘敲击声与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市场部总监周微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她干练的短发别在耳后,指尖在密密麻麻的用户画像数据上快速滑动;销售部主管陈昊则拿着手机大声通话,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额角沁着汗珠:“张老板,这个季度的订单我们一定加急处理,您放心。”
十点半,会议室里。谢瑾初坐在主位:“过去半个月,分公司线上销售额增长8%,但社区团购退货率高达15%,这是什么原因?”
李成副总推了推眼镜,语气谨慎:“主要是物流配送问题,杭城老城区巷子多,快递员送货有些困难。”
“这不是理由。”谢瑾初打断他,将平板电脑转向众人,屏幕上跳动着刺眼的红色折线图,“我查过数据,竞品公司在同样区域的退货率只有5%。他们能做到,我们为什么不行?”
周微翻开文件夹:“谢总,我们可以和本地社区便利店合作,设立自提点,既能降低配送成本,又能提高客户取货的便利性。”
陈昊挠了挠头:“可这样一来,我们得重新谈合作,时间上恐怕来不及。”
“时间不是问题。”谢瑾初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陈主管负责对接便利店,周总监三天内拿出具体方案。另外,”他的目光转向角落里记录的林悦,“通知所有员工,明天下午五点前提交对分公司改进的建议,采纳者有奖金。”
会议结束后,林悦抱着文件跟在谢瑾初身后:“谢总,知味楼的王总说想把合作提前到今天中午。”她故意贴近,身上的香水味浓郁得几乎要将人包裹。
谢瑾初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按原计划进行,告诉他我不喜欢打乱日程。”他推门进入办公室,将自己隔绝在那道厚重的门后。
办公区里,几个女职员围在茶水间窃窃私语。
“新来的谢总也太帅了吧。”
“而且工作起来超有气场,刚才开会的时候,我都不敢和他对视。”
“听说他还是单身……”
议论声随着林悦的出现戛然而止,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扭着腰肢走向谢瑾初的办公室。
谢瑾初坐在办公桌前,望着窗外烟雨朦胧的西湖。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姜绾宁的微信头像。对话框里还停留在上次她发的“祝一切顺利”,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许久,又重重地放下。
林悦端着咖啡进来,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谢总,该出发去见王总了。”
午餐时分,知味楼包厢里,王总举着酒杯:“谢总,我们合作推出的桂花糕礼盒,能不能加大宣传力度?”
谢瑾初浅抿一口茶:“王总,宣传需要循序渐进。我建议先在杭城本地的社区做试吃活动,收集用户反馈后再调整方案。”他推过一份调研报告,“这是我们市场部做的分析,杭城消费者更注重传统口味与健康食材的结合。”
王总看着报告,脸上露出赞赏:“谢总果然有魄力,和之前的经理完全不一样!”
回到公司,谢瑾初刚打开电脑,就收到李成的消息:“谢总,物流部又出问题了,快递员集体要求涨薪。”他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往会议室走去。
深夜,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谢瑾初松了松领带,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这次是姜绾宁的朋友圈更新:一张新公寓的照片,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配文“新家,新开始”。他盯着照片许久,最终只是点了个赞。
林悦站在办公室门口,望着谢瑾初专注的侧脸,咬了咬唇。她轻轻敲门:“谢总,这么晚了,您该休息了。”
谢瑾初回过神,将手机锁屏:“你先回去吧。”他看着林悦离开的背影,又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而他的思绪,早已飘回了沪市,飘向那个总是倔强又认真的身影。
这时手机突然振动一下,谢瑾初还以为是姜绾宁的消息,将手机快速的解锁,竟然是大哥谢瑾瑜的消息:“明晚六点,老宅家宴,必须到场。爷爷发话了。”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条催促。
谢瑾初摘下金丝眼镜,用指节按压酸涩的眉心。记忆如潮水翻涌。他本是私生子,七岁那年母亲因病离世,他这才被父亲谢正诚接回谢家老宅。
雕花木门后,原配夫人李淑琴攥着檀木戒尺,在他手背抽出三道血痕:“野种也配姓谢?”
那时大哥谢瑾瑜才十岁,却总会偷偷塞给他糖糕,用自己的压岁钱给他买课本。
十二岁那年李淑琴病逝,谢瑾初原以为苦日子到头,却没想到更大的风暴来自大房。
大伯谢正国觊觎家族继承权已久,见谢正诚身体每况愈下,便把怨气全撒在他身上。有次他在书房撞见大伯母周丽芳翻父亲的病历,对方冷笑着说:“等你爸一走,看谁还护着你这个杂种。”
高考结束那天,他连庆功宴都没参加,直接带着录取通知书去了沪市。大学毕业后加入了星耀公司,从基层职员到销售部长,他用了八年时间站稳脚跟,却被一纸调令打回老家杭城。
“谢总?”林悦的声音打断回忆,她倚在门边,红色连衣裙勾勒出曼妙曲线,“需要我准备明天的会议资料吗?”
谢瑾初戴上眼镜,恢复成冷峻模样:“不用,你下班吧。”
次日傍晚,黑色越野车停在谢家老宅门前。谢瑾初望着朱漆大门上斑驳的铜钉,仿佛又看到当年自己被关在祠堂里,听着外面阖家团圆的欢声笑语。
“瑾初。”大哥谢瑾瑜迎了出来,月白色衬衫领口微敞,他生得眉眼如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时却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与谢瑾初冷冽的气质不同,谢瑾瑜周身萦绕着温润却不容侵犯的气场。
兄弟俩对视一眼,谢瑾瑜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谢瑾初还未开口,大伯母周丽芳的尖嗓门从堂屋传来:“哎哟,我们的大忙人可算赏脸回来了。”她穿着镶金边的旗袍,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算计,“听说你在星耀干得风生水起啊?”
大伯谢正国端着紫砂壶,皮笑肉不笑地说:“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别忘本。”他瞥了眼谢瑾初的西装,眼底流露出一抹厌恶。
正说着,大伯家的表姐谢瑾萱抱着女儿从楼上下来,姐夫程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是瑾初回来了,这么多年都没回家看看,这个家真是白养你了。”
“闭嘴。”苍老的声音从主位传来。谢老爷子拄着龙头拐杖,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谢瑾初身上,“瑾初难得回来,你们都少说两句。”
谢瑾初上前半步,声音沉稳:“爷爷。”
谢老爷子“嗯”了一声,威严尽显,“既然回杭城了,那就搬回来住,人多热闹些。”
谢瑾初没有说话,算是拒绝了。
开饭时,谢瑾初安静地坐在兄长身侧,目光扫过满桌子丰盛的菜色。
大伯谢正国摩挲着翡翠扳指,浑浊的眼珠子在两个侄子间打转。作为谢氏集团的副总裁,这些年他明里暗里安插亲信,却始终被谢瑾瑜压制,此刻看着侄子意气风发的模样,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瑾瑜啊,”谢正国夹起一筷子东坡肉,肥腻的油脂顺着筷尖滴落,“听说那个智能港口项目又延期了?这要是传出去,股民可该人心惶惶了。”
谢瑾瑜慢条斯理地擦拭唇角:“大伯消息倒是灵通。不过延期是因为进口设备受灾情影响,董事会已经召开紧急会议调整方案。倒是程总负责的新能源项目,”他目光转向缩在谢瑾萱身旁的程杰,“听说投入三个亿,至今连样品都没研发出来?”
程杰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他作为谢氏重工的总经理,靠着谢家女婿的地位登上高位,却把新能源项目折腾得千疮百孔,此刻被当众戳破,面皮涨成猪肝色:“那、那是技术难题,跟我没关系。”
“技术难题?”谢瑾瑜忍不住冷笑一声,“研发部的报告显示,项目资金有两千万流向不明账户。程总,不如解释解释?”
谢瑾萱“啪”地放下筷子:“瑾瑜,你这是查账还是审犯人?都是自家人,你有必要这样吗?”
“自己人就可以中饱私囊?”谢瑾瑜毫不示弱的回怼道,“谢氏集团不是某个人的提款机!”
谢正国“嚯”地站起身,翡翠扳指磕在桌面发出闷响:“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别忘了,当年要不是我呕心沥血的打理公司,你认为谢氏集团会有如今的成就?”
“都住口!”谢老爷子的龙头拐杖重重杵地,“家宴是让你们吵架的?瑾初啊,”他突然转向始终沉默的谢瑾初,浑浊的目光里难得泛起一丝柔和,“在杭城分公司还习惯吗?”
谢瑾初放下筷子,腰背挺得笔直:“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