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子钏想着自己短暂的顿跢和思考有关,或许和离别无关。
感情这种东西在她的生活里磨远了。
她身边的人认为她波澜不惊,她也渐渐地适应了这种毫无感情的模式——
很安全。
她曾经无意中看到一本讲高维宇宙的书。
说一个优秀的催眠师或者一个优秀的排列师,就像给你的生活拉开一道口子。
一旦你踏上他的设计,就没办法回头了。
当时觉得很荒诞,是无稽之谈。
她觉得像在身体里看见了这道口子。
拉链一样的东西。
很多东西随之涌了出来,让她猝不及防。
欢送会是苏吉兼主持人,汪厚处和刘一蒲两个人脸上透着一股淡淡的丧气,但来了还是能够配合,刘一蒲看到那大蛋糕之后产出一种原始的兴奋,苏吉看出来了,给他切了老大一块,最后集体照的时候,刘一蒲手捧蛋糕,带了只黄色的纸帽子,只是一张脸显得强颜欢笑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俊不禁,但方主任毕竟大度,他们既然肯来就也不计较,苏吉生嫩,压不住这么大的场子,最后是方主任自己控场,把原本要煽情的部分扭转过来,大家反而都乐呵起来。
拍完照汪厚处就当着成子钏的面指着蛋糕,吐槽了刘一蒲,说他胸襟不够宽广:
“你吃着别人的蛋糕,拉着一张脸,早上的事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刘一蒲手捧蛋糕,不服气,看着汪厚处骂:
“你自己这张死驴脸为什么不先去照照?”
汪厚处看向正四处交际,几乎把每个人都照顾到的方主任:
“确实,我们都应该学习方主任的乐观精神。”
他这话云里雾里,成子钏问怎么不乐观了。
刘一蒲因为汪厚处说他胸襟不宽,主动解释起来。
成子钏这才知道,因为十一出了事,溪市提出要求,要他们软件方拨一部分人回去,重新查一遍程序是否有漏洞。
刘一蒲说已经和我们“苏主任”打了伏笔——
但这里的人手还不够,想让陆浮闲开口问总部要人,但……刘一蒲说到这里断了。
成子钏原本耷着眼皮听着,听到刘一蒲的停顿,眼神抬起来,往四周看了一圈。
汪厚处敏感,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肯定的口吻:
“看来成科也感觉出来了,我们清华才子骨子里的傲性。”
夜半,项目大楼边上是一家口腔医院,陆浮闲看着墙角下面孤开的一株小花,浮起的烟圈在路灯底显得随意漫漶,想事情想得深了。
“唉,唉,唉位弟兄。”
他到S省的南边也快半年了,对这里的方言还是容易慢半拍。
他来之前对于S市的方言很期待。
都是小时候看才子佳人的书里面描写的,那种软人心魂的腔调,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一种印象。
在到了S市,这种印象却大打折扣。
甚至觉得有些似蝉鸣聒耳。
耳边突然浮起成子钏那天讲方言的声音——
好像,好像,挺特别。
“弟兄,内挨个烟,才飘到病房里乡来啧。”
陆浮闲望了望他身侧,上下打量了一眼大楼——
印象里口腔医院这种地方不应该有住院病人,脑子里迅速浮出报表上面口腔医院的住院床位数,打破了思维定式,想起大蒲说他是一个AI的脑袋,半自动化,他垂头笑笑,随手把烟掐了,打了声招呼:“对不住。”
刚说完,看见栅栏那头停车场车屁股后面漾出一个人影。
到了近处才看清是汪厚处,一只手指着他,脸上是一抹怪笑:
“墙根底下抽烟,公家的地方,你理她做什么?”
陆浮闲看了他半天,又转过头看看病房的方向,“你……也被骂了吧?”
汪厚处脸上爬着一种被人戳穿的快意。
哈哈笑了一阵。
过来搂着他的肩膀,一道往楼里走,汪厚处人如其名,身板厚。
陆浮闲虽肩宽,但到底是瘦挺身板,倒像是被他胁迫着走。
汪厚处笑完就收了,脸上有些不自在。
汪厚处说他心里不舒服,今天对着那胡科,差点要骂娘了。
哪有当着面戳人脊梁骨的。
陆浮闲说他判断这个胡科并不是有意的。
汪厚处相信他判断的同时,也给陆浮闲定了性——
吃亏——
面上油滑,底子实诚,实则最为吃亏。
事都在做,但腔调不到位。
汪厚处在电梯里总结道,这是九零后的通病,哪个言行举止上像了样子,哪个先得道升天,要在腔调上追求自由特立的,事做再好,都不行。
陆浮闲听完他一番高论,电梯已经上了二十七楼,望了望楼面,顿下步子,神情非常严肃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汪总,你也是做过老总的人,招人,究竟是想要做事的,还是要‘演员’?”
汪总给他问倒了。
陆浮闲看着他的脸,拍了拍他的臂膀,咯咯笑了两声,走了。
低头走过一片玻璃窗,隔着玻璃窗后头的木制架板,偌大的测试房里微微有人影一动。
陆浮闲转过头去。
见她拨过头发,将皮筋把头发在后头挽了个丸子,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十一点了,依旧精神。
双眼盯着屏幕,很专注。
他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廊道。
低头,将手插进西装口袋里。
他体察着自己的念头——
他被这种专注所吸引的同时,又想动摇这种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