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棘,你没失忆。”仇跃按着他的手腕,肯定地说。
“对不起。”郁棘低下了头。
“咱俩都别道歉。”仇跃说。
郁棘把到嘴边的三个字咽下去,但精心准备好的剧本被拆穿,他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好在仇跃很会临场发挥。
“你准备做什么?让我猜猜……”仇跃掰着他手指头数起来,“假装失忆,等我出院,然后呢?你是打算直接转院还是干脆完全忘了我?”
“我……”郁棘犹豫了很久,也没能说出否认的话。
仇跃把手指插进他指缝,缓缓收紧,“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
郁棘看着他凝起的眉毛,半天才回答:“我对爱情没信心。”
说完他自己都长舒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
“爱情……?”仇跃被这答案打得呆愣在原地。
“爱情解决不了问题,也很难改变什么东西,我不能奢求你永远陪着我,我也不想看见你因为我失望、痛苦,”郁棘抽出手指,尽量保持冷静地说,“仇跃,我自己的课题,就让我自己解决,好吗?”
“你今天不是都没失忆吗?这不是在变好了吗?”仇跃还试图抓住他的漏洞。
“我……没睡觉,从想起来之后就没睡过觉。”郁棘终于承认,他一直在装睡。
眼睛的红肿,一半是哭出来的,一半是硬撑着不睡觉熬出来的。
郁棘红着眼睛继续说:“你才十八岁,你有自己的生活,你有无限的未来,我不能永远把你绑在我身边,只是做一个家政。”
仇跃仍然不理解,“这有什么?我可以出去工作啊,跟之前一样。”
“这不一样,”郁棘把智商测试卷子拿回来,“仇跃,你其实挺厉害的,回去上学吧,俞姐……其实也一直想支持你重新上学,只是不敢直接找你。”
“你什么意思?”仇跃把卷子按下,手掌也按在郁棘的手背。
“下午姥姥和俞姐会过来,你们可以好好聊一聊。”郁棘试图抽出手,却没成功。
“那你呢?”仇跃又往下按了一点。
“我……”郁棘没回答,只是偏头看向他,“仇跃,我们做个实验吧?”
“什么?”仇跃眉心始终蹙着。
“如果中午睡醒之后,我不记得你,你就等出院之后回去上学,”郁棘放弃了挣扎,任由仇跃压着他,“如果……我还记得你,就算你想走,我也不会再让你走了。”
“我怎么确定你不是在演戏?”仇跃死死盯着他。
郁棘笑了笑。
确认不了的。
一个想骗人的人,已经漏过一次破绽,又怎么会再让你发现呢?
他看向窗外,太阳越来越烈,景色全都遮上一层滚滚热浪,柏油路面浮起一滩又一滩海市蜃楼的水。
“就这么说定了。”郁棘这次轻松抽出了手。
而仇跃沉默着心照不宣。
上午的就诊时间快到了,他们没再说话,各自前往各自的诊室,连午饭都破天荒地分开坐下。
避嫌避得像分手后剧才播出,不得不重新营业的前任。
连李医生都看出不对劲,操着一口乱七八糟的普通话偷偷问仇跃:“你和郁棘怎么肥四?”
“吵架。”仇跃面不改色地夹起一块鸡胸肉,放进嘴里。
太柴了,怎么嚼都嚼不烂,无论你多想坚持,都只有味道在逐渐消失,嚼得腮帮子酸胀起来,到最后简直像在嚼一团纸。
剪不断理还乱。
但其他人并不知道你的酸楚,还偷偷八卦着:“为森么吵架呀?”
“因为世界上没有爱情。”仇跃撂下一句中二发言,把鸡胸肉吐进卫生纸,拿起托盘起身离开。
郁棘仍旧慢条斯理地吃着,维持着大少爷的饮食习惯。仇跃推门而出时,余光里还是他板正的坐姿,遮住脖颈青紫的纱布,和偷偷夹到餐盘边缘的鸡胸肉。
仇跃决绝地离开住院部,顶着大太阳,溜达到昨晚跑步的斜坡。
他其实还想跑,但刚吃完饭容易胃下垂。
不过出着汗走了两圈之后,仇跃揪起灌木丛偏硬的叶子,撇了撇嘴角。
管他胃下不下垂呢。
郁棘不是说眼前更重要吗?
他现在就是不爽,就是要跑步,又能怎样?
仇跃把手里一大团深绿天女散花似的往地下一扔,迎着烈日飞快跑了起来。
风吹在身上依旧滚烫,大中午在毫无遮挡的草坪跑步,这行为也很符合精神病院调性。
仇跃边跑边在心里骂着不爽的来源。
享受当下、及时行乐的人怎么会因为不相信爱情就把人拒之门外?
那种人早把仇跃翻过来倒过去地榨干了。
郁棘就是个大骗子。
仇跃也没看表,憋着一股气不停地跑,直到他紧盯的病房拉上窗帘,才顺手又扯了把灌木叶,气势汹汹地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