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水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钻进被子里,用双手环住她,给她最可靠的臂膀。
在燕云的那段日子,依偎在言水脖颈处,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慢慢睡去,是她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多年后回想起来,她仍然会感慨万分。
那种温暖不同于李存勖和李存礼,而是像姐姐一般,在她迷惘无助的时候,给予她支撑和安慰。
哪怕言水那时也不过十二岁,却从未在她的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反而收起自己原本活泼的性子,努力变得更成熟,成为一个可靠的姐姐。
可后来回想,每当她依偎在言水怀中时,在她视线无法触及的阴影中,言水才会袒露出自己的惆怅。
她正出神着,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阿清。”
她循声看去,只见李存勖靠在几步外的柱子旁。
今天他的装扮与平时极为不同,穿了一身紫色锦袍,头发格外顺畅,还罕见地拿了把画着墨竹的折扇,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俨然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衣饰上一点都看不出通文馆的影子。
她与言水交换个眼神,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诧。
虽然之前练功时已经见识过他的武功,可没想到他的轻功居然如此出色,悄无声息便来到门前,她们二人却毫无察觉。
她转念一想,多实用的招数啊。以后就算打不过别人,也能让别人抓不到自己,只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想到此,她立马亮晶晶地盯着李存勖,浑身上下透露出两个字:
想学
“好了,我会把轻功秘诀教给你们的,以后你们上房揭瓦就更方便了。”他嫌天气燥热,手里的扇子扇得哗哗直响,风吹起他的头发,可他额前的那一缕怎么也吹不动。
“阿清,你还没过去太原城。今天是个好天气,我想带你们两个去逛逛,你可想去?”
“太原?”
连年大旱,燕云赤地千里,受灾最为严重。紧邻燕云的晋国也深受其害,甚至有过几次暴动混乱,她在燕云时便有所耳闻。但李克用坐拥三晋大地,物产丰富,他又智谋过人,想要周转过来,恢复往日安定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今看来,晋国的旱灾应当结束了。
李存勖和她解释说:“之前太原受旱灾影响,城里有些乱,害怕带你出去有危险,所以一直留你在府里。好在这些日子城内转危为安,这面上也算彻底平静了,我要出去看看民生究竟如何,正好带你们出去散散心。”
“二哥想微服私访,连衣服都换好了,如此兴致我自然奉陪。”
李存勖优雅地撩起衣摆,颇有风度翩翩之态。
“今天没有晋王世子,在下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左右今天不需要动武,不如你也换一身衣服?”
她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一身装扮,蓝白色短装,干练无比,但待在他身边多少有些不合适。
“二哥稍等片刻,我准备一下。”
“不急,准备好了去正厅汇合即可。”
她到正厅时,李存勖和李存礼已经等候着了。
李存礼依旧是一袭白衣锦袍,上面绣着银色暗纹,比平时练武穿得更精致些。
等她现身,他二人眼前一亮,李存勖更是赞许说:“不错,咱家阿清打扮起来真漂亮。”
她一身蓝色衣裙,裙子摇曳间盖住她轻巧的脚步声。她把平安圈戴上,还在头上梳了两个好看的揪揪,上面点缀了玉石流苏,垂在耳朵两边。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清脆极了。
她就像个普通人家的姑娘,雪白可爱,精致无比,与平时的风格截然不同。
叶则清心里很开心,因为终于有机会戴上那些漂亮发饰了。
这边三人高高兴兴出去了,李嗣源那边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高亭之上,李嗣源面无表情,背着手远远眺望远去的三人,语气透露出寒意:“李存勖啊李存勖,到底是世子。义父闭关,把晋王大权都交给了他,却只让我管一个小小的通文馆,就这样还防我跟防贼似的。”
张子凡噤声站在后面,在必要时候他只需要充当一个默默聆听的背景板。
李嗣源过了一会,才想起他,侧过头说:“凡儿,通文馆里你我命运与共,有圣主才有少主,你可明白?”
“凡儿明白。”
“明白就和叶则清打好关系,她刚来没多久,要离间她和李存勖还不难。李存勖那边我来,你只要与她交心即可。争取到她,咱们得到燕云的胜算会大很多。可是这些日子你怎么与她疏远了,难道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罢了,你先下去好好想想吧。”
张子凡行了一礼,神色恭敬退下去。
待转过身,他的表情慢慢淡下去,看不清喜怒。
他知道义父这段日子让他们独处的寓意,他也知道和叶则清处好关系的好处。但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真的很喜欢姑姑,他不想让他们的关系掺杂利益,也不想以后让姑姑因为他的缘故,夹在李存勖和李嗣源之间左右为难。
而且,六叔必定站在二叔那边。张子凡清楚自己的立场,他们以后必定会对立。
思量再三,他只能借上次和李存礼吵架的机会,狠下心来与他们保持距离。
等以后感情越来越深,只会更舍不得。
所以,现在远离,是最好的处理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