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来吧。"誉王的声音温和平静,像是吩咐人掀开一张棉被。
一名侍卫上前,小心掀开缸上的厚布,噗通一声,一阵红黑色的酒液随着气压溢出,空气彷彿瞬间凝住。
我看到他了——
或者说,我看到了一团被泡烂的、几乎失去人形的东西。
那团浮肿的肉块泡在酒液中,皮肤颜色近乎苍白泛紫,边缘似有破损,彷佛被什麽东西煮过又搅过。
他的头歪着,半张脸贴在缸壁上,嘴唇裂开,像是在酒里咬牙切齿到死。手臂软塌塌地搭在缸缘,看起来像是想要逃出去——却卡在最后一步。
我咬紧牙关,耳边一度嗡嗡作响。
不行,不能吐。不能让他们看见我怕。
我往前走了半步,对着一旁穿着仵作衣裳的大爷问道:"可有验尸卷宗?方便借我一看?"
大爷斜睨了我一眼,显然对一个女侍卫出现在这里颇为困惑。但见誉王微微点头,他便从案牍中抽出几卷纸递给我。
我仔细一看,上头写道:"死者胡连川,男,年四十三,溺死于自家酒铺酿酒缸中。无中毒迹象,无明显打斗,仅见些微挣扎痕,因出事时非营业时间,初步推断为自缢。 "
这什麽结论啊?也太敷衍了吧?官家御用供酒的掌柜就这样草草结案?
我强忍住噁心,走向尸体,开始逐一观察细节。
"虽泡在酒缸里,但口鼻并无大量液体灌入迹象,应非溺死;颈动脉有割痕,应是遭放血处理。从现场出血量与酒液混合的状况来看,显示死者在生前就已大量失血。综合判断,应是先被放血,再投入缸中。 "
我听见自己在说话,声音出奇地稳。
不过这只是第一具。
仵作默不作声地重新盖上缸布,随即带我们穿过一面屏风,来到停尸间另一侧。
这里比刚才还冷,空气浓得像是湿掉的铁鏽,黏在皮肤上。
我一眼就看见了——那具被吊在木架上的尸体。全身皮肤剥除,肌理裸露,苍白筋肉在灯下微微泛光,看起来不似人,更像是一件乾燥的标本。
那一瞬间我真的有点站不稳。
"这.......是工部侍郎李德敏?"我咬着牙问。
仵作点了点头,低声回道:"家僕清晨唤其用膳时所发现,已吊挂多时。"
我走近一步。
"死者被倒吊后曾短暂清醒,脚部有挣动痕迹与血印,显示吊挂与剥皮并非同时进行,过程中他还保有意识。"我扫过他脚踝与指节,"皮肤剥得乾淨,无明显撕扯,非激情杀人,而是冷静处置 。"
话说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汗毛直竖。
誉王没出声,却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看穿我脑中全部的推论。
我只好再深吸一口气,继续硬着头皮往下说。"尸体无多馀创伤,说明凶手下手稳准,技术极佳......凶手恐怕受过专业训练。"
突然,我想到了什麽,"那张人皮呢?"
仵作回道:"案发时,在李侍郎的桌案上,姑娘请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