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于一次次对她隐瞒的真相,迟到于濒死线没有接起的那通电话,
迟到于违背誓言之后,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向她道歉、忏悔,
“我甚至没有要求你阻止什么,”她轻声说,“我只是要你第一时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样——作为恋人,我应该有知情权。”
“所以,不要迟到。”
他记得她说这话时的语气,甜蜜、宠溺、却带着一点正式的告诫——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刚刚成为一对恋人,
可他还是迟到了,违背了誓言,还不敢向她道歉。
他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
那天,在纽约战火的断壁残垣之中,炮火还在炸响,尘土仍未落地。他隔着硝烟与烟尘与她对视——视而不见,没有一句话。
所以,大战结束,他们也视而不见。
他告诉自己那是理智,是冷静,是职业判断。
可他现在才知道,那天他低下头的那一刻,就亲手把她从他生命中的那个位置推了出去。
她本该是他最信任的人,
她甚至曾试图带他去见她的家人——她真正的家人,提姆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加百列并不赞成,但她坚持过。
可他却亲手割裂了那个可能。
从纽约大战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纽约上空未曾散去的灰雾,不是敌人,不算是恋人。
反倒像两个“顶级战术家”,各自心知肚明,却硬要在彼此阵营前装作素未谋面。
提姆不能接受,但他无能为力。
他曾无数次想冲破这层“战术协议”,直接告诉她:“我想你,我恨我自己。”却一次次在屏幕亮起她名字时,选择了挂断。
他甚至开始回避在纽约行动。
这三个月来,安妮塔从现实中蒸发得干净利落
媒体上没有她,社交网络上没有她,哪怕是神盾局、CIA以及蝙蝠家族建立的灰域情报频道,也只记录到了几个模糊代号的行动轨迹。
但提姆知道她没消失。
她只是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活跃。
只是不再解释。
火拼、政变、暗杀。像是一场指挥精妙、杀意透骨的交响乐,从拉丁美洲跃至东欧,从中东蔓延至地中海的深海港口。
节奏太完美,几近残忍。
这不是战乱,是清算;不是失控,是再分配。
有人在幕后控制旋律——而他知道是谁。
她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活跃,活跃得近乎冷酷——
她不再汇报,不再预警,不再关照任何人一句“我在哪”“我做了什么”“我还活着。”
她不再告诉他关于自己的任何事情。
她不再等他。
提姆知道,那才是她真正的宣判——
不是那句“你别迟到”,而是三个月来的沉默,绝对的沉默。
她曾习惯低声贴着他耳廓吐字,故意咬得他脖子发烫,吐息与笑意都缠着不肯放。
她习惯于让他先开口,哪怕只是句“我先认输”。
可现在,连那一点“调情的温度”都被抽干了,只剩令人难以呼吸的空白。
她已不在他的频道里,也不在他所能影响的现实中。
而他所能做的,就只剩下像个信息贩子一样,一页页翻找全球灰色战线的简报,用他还不算过时的智慧去拼凑她的轨迹:
哪一场中亚军阀清洗的背后有她的投资?
哪一次港口炸船的运输线,曾接入过玛雷集团的中转港?
她在哪场看似小国易权的内部动荡中,用刺杀和谈判把一个国家推到了她的清单上?
她像一枚未引爆的定向炸弹,被埋入世界神经系统的核心。
每一次精准切割,像手术刀落下,没有惊叫,没有余震,只剩血肉的重组与改写。
从未像现在这样——她离他那么远,却又那么近。
彭格列没有发出任何正式声明。
玛雷集团理事会的内部换届在一夜之间悄然完成。安妮塔卸任副董事长,
玛蒂尔德·彭格列殿下不声不响地转身成了彭格列美国区的实质最高掌权人。
彭格列十代回了西西里,“册立首席继承人”的程序也已进入最后阶段。
而她——早已从镁光灯退场,甚至提前做好了抛弃“表世界身份”的一切准备。
提姆闭上眼,屏幕前,蝙蝠洞最后一封加密简报被翻译完毕。
内容不长:
【疑似Project Thornless Rose核心机密泄露,Silent Crown主服务器现异常断连,初步追踪为——哥谭出口IP。】
他没有笑。
只是扯了扯嘴角,那不是意外。
她动手了,终于动手了。
她没有提前告知,没有警示,没有说一句“你在等我吧”。
她知道他在——可还是独自落子。
提姆的指节死死扣在操纵台边缘,手背青筋炸出,指甲因为过度用力泛白
他喉咙泛起血腥味——那种从心脏里翻涌上来的钝痛,带着迟钝又残忍的酸涩。
他突然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
她不再遵守那些约定了——那些关于“别迟到”、关于“知情权”“第一时间”的小小誓言,像是被她自己轻描淡写地划去,又像是压根不曾在她的字典里存在。
她不解释了。
不联系、不通报、不说再见。
不再对他说“我会回来”。
世界对她的解读是:彭格列继承人,从不请求理解。她不是等待认同的那一类人。
彭格列家族的人说她“并未失踪”,只是“不出现在镜头里”;
档案员说她没有消失,只是“不属于秩序的明页”;
神盾局情报文书更冷酷地评述——
「她是阴影,不是光;是路径,不是注解。」
可提姆知道,这不是消失——这是登场。
她只是选择了自己的剧场。世界不是她的舞台,她是导演,是火,是刀锋,是掌控“剧终”的那只手。
而他,竟是最后才察觉。
他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也许永远都不会有“正式的分手”。
不会有争吵,不会有挽留,也不会有谁先说出“结束吧”——
只有一场漫长而沉默的游猎游戏。
她是诱饵,是猎人,是放逐一切规则与道德之后还依旧矗立的火焰。
而他呢?
他只能靠本能,去追踪那一抹熟悉的、裹着血与火的余温。
像野兽追着血迹前行。
他是夜巡者,而她早就成为夜本身——一旦沉入其中,便无处可逃。
他们终究会再见的。
只是那时,他们之间会交换的,到底是密码,还是子弹,他无法确定。
不过这样也好。
提姆低头,咽下那股血腥气,喉头颤了颤。
背脊依旧笔挺
哪怕她早已不再需要他——
至少,在法律和语言之外,她仍然是他的恋人。
哪怕只存在于他的执念里。
哪怕终有一天,他们必须,刀剑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