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杭先一步到达梁府西苑,根据小厮的指示来到湖边凉亭,韩栋等人正在亭内围观桌上某物,时不时有人抬头跟韩慎说什么,似是请教问题后得到完美解答,脸上均露出恍然与欣赏之色。
郭杭长眸微眯,悄声走到几人身后,扫了眼桌上,果然摆着韩慎方才随手一画却得到梁大人大为称赞的“独竹”之画作。
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穷酸书生也惯会见风使舵,不过是因为梁大人的夸赞而故意接近罢了,可怜这位饱受命运摧残的残腿公子还当他们是真心欣赏他的画作,在那不胜其烦的答疑解惑。
唐泽最先注意到郭杭到来,惊讶道:“郭兄不是家中有急事,怎去而复返,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郭杭笑眯眯道:“中途得知事已解决,而心中实在对韩兄的独竹念念不忘,便厚着脸皮折返想要再睹为快,如今看来不止我一人折服于韩兄的意志。”
一旁的韩栋隐含骄傲道:“堂兄离家时年纪虽小,到底已经知事,经过祖父教导几年,心性自然不同于一般稚儿,正可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崖中。”
翁旭颔首赞同,“正如梁大人所言,人贵在心中有竹。”
郭杭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对上韩慎,“郭某以为,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韩兄前途无量啊。”
韩慎朝几人拱了拱手,受宠若惊,“韩某自知胸无点墨,做不来诗句,又唯恐扰了各位雅兴,这才投机取巧忐忑涂鸦,实在当不起各位过奖,某心甚惶恐。”
刘赢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副画面:
陷于轮椅当中的韩慎独自与四个年轻男子相对,颔首作揖,神色羞愧,像是不通音律之人被高架于戏台之上被人紧逼献唱演奏,惶恐窘迫,不知所措。
简直是欺负人!
“韩慎。”
刘赢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她分明看到韩慎面露获救的表情,越发确定这些人是在为难他,尤其看到郭杭时,她的脸色倏地更冷。
她目不斜视地走到韩慎身后,这才目光凉凉扫过其他人,“时辰不早了,书桓已经收拾妥当,我们该出发了。”
“阿赢。”与刘赢落落大方的清脆招唤不同,韩慎唤她时语气带着明显的亲昵,瞬间令在场其他男人察觉到二人关系匪浅。
韩栋惊奇地打量着无论外在打扮还是言行举止都无半点淑女气质的女子,再见堂兄脸上无法掩盖的柔情,顿时心生不满,就算家族没落大不如从前,韩家也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堂兄怎可与这等粗陋女子眉来眼去?简直有辱家风。
亏他方才还借用祖父一世清名夸他坚毅如竹,这不是在打他脸么。
韩栋面色微沉,随即恢复笑脸,故意误解道:“这位姑娘是堂兄的侍女吧?堂兄果然温良大度,竟容许下人擅自打断主子谈话,换做是旁人,早将这等胡乱打搅主子谈话的没规矩之奴杖责发卖了。”
这般明显的阴阳之语,令在场其他书生面面相觑,一时不敢插嘴。
韩慎嘴角笑容微顿,“秀玉误会了,阿赢并非下人,而是于我有救命之恩的恩人,这一路也多亏阿赢照顾我才能平安至此,记得幼年时常听祖父训诫,知恩图报为其一,慎谨记,现只怕无以回报阿赢大恩,实在惭愧。”
听他这么说,韩栋无言以对,他本就是呈口舌之快,并不想与堂兄撕破脸,于是立刻拱手道歉,“是秀玉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姑娘莫怪。”
刘赢懒得搭理他,并未接话。
反倒是郭杭嗤笑出声,略带讽刺,得到众人注目后又端起折扇半遮住嘴巴,眯眼笑道:“抱歉,忽然想起方才在街上遇到的趣事,情不自禁。”
气氛似有尴尬,唐泽连忙追问,“是何趣事令郭兄如此开怀,不如说来与大家同乐?”
郭杭毫不避讳地看了眼刘赢,接着摇头道:“既是趣事,亦是她人私事,不好说,不好说。”
唐泽原本只是随后一问,见郭杭这般看人眼色,以为他所提之事与韩慎有关,倒是当真被吊起胃口,想要追问,又碍于有他人在场不好多舌,便生生忍了下来,只一双眼略带幽怨望着郭杭。
韩慎却清楚郭杭所看之人分明是自己身后之人,顿时明白郭杭之所以去而复返并非因他,而是阿赢。
这是在向他挑衅?
韩慎偏头用余光看向刘赢,见她没有话说,便朝众人告辞,“韩某该上路了,此去无期,还请各位保重。”
见刘赢毫不犹豫推动轮椅,丝毫没有因自己方才的话产生情绪波动,好似一切与她无关,郭杭心里乐了,甚觉有趣,于是上前拦住二人,劝道:“难得我等与韩兄志趣相投,相见恨晚,既然去时无期,韩兄更应在此多留几日才是。”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好言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