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岗县外,两匹骏马在草地上踢踢踏踏,时而弯下头去啃两口草,而端坐在马上之人正是重彧与授九。
授九冷着一张脸,手里掐着缰绳,重彧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轻轻拽了下手里的缰绳,他身下的那匹骏马便往授九那边迈了两小步。授九眼一斜,立马往后退了四大步。
重彧:“……你这是干什么?嫌我不成?我是头顶生疮了么?!”
不知为何,他昨日突然又烧了起来,等今早一醒来,授九便一脸如丧考妣,说什么也不让他近身了。
一想到重彧为什么突然烧起来,授九除了毫无感情地笑了一声以外,竟没什么想表达的,他此刻只想静静。
“重彧我问你,”授九看起来有些崩溃,“为什么别人晕倒都是有个像模像样的话本子一样的理由,可到了你这为什么……为什么就成了羊奶喝多了过敏?!”
“??!”这算是嘴馋得给自己找罪受么?
重彧心中大喊冤枉,他怎么知道他不能喝羊奶?何况之前喝了那么多不也没事么?
而授九似乎已经放弃听他诸多解释,依旧一脸的如丧考妣,并且看他的目光赤裸裸只流露出一个意思:馋就是馋,不用解释。
闹归闹,重彧睨着眼想了想,觉得授九近日脾气未免大了些,难道是还没走出叛逆期不成?心道: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紧张兮兮的?
重彧拿着眼角瞅他,恨不能隔着人皮看到他肺腑里去。
过了不知多久,午间的阳光烤干了叶上的雨水与草上露珠,一队人马才徐徐地从远处走近了,领头的是两个俊朗的青年,一身劲装,腰挂长剑,跨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遥遥地一见重彧便立即打马过来了,近了一看,竟是本该在卞京的仲方和孟书。
“公子!”
重彧将僵硬的脖子转了回来,笑道:“诶,你们终于到了!好久不见你们,还真有些想你们了,府上一切还好吧?……孟书,你牙疼么?”
孟书见到他身旁的授九,原本挂满笑意的脸瞬时一拉,“哼”了一声偏开头去,此时听重彧问起,只冷声道:“没有。”
仲方道:“府上都还好,之前的厨房也找人来修缮过了……对了,这是公子让我们带来的贺礼,礼单在这儿。”
原来要在从燕卯手中接过请帖后他就在合计要怎么送这礼,可合计了一两天也没个头绪,只好又写了一封信,并着呈给宣皇的折子送了回去,信中只提了好友成亲,让仲方自己估量着备下礼,但想到他自己麻烦了燕卯这么久,又是住又是吃,还连累得他从贵岗跑到了五津渡口,最后还要掺合义诊的事,他也不好没有什么表示也没有,便让仲方多备了一份,按着日程他与孟书一同护送过来。
仲方便从怀中拿出了两份正红色的单子递给了他,重彧接过来大致扫了一眼,又看过两辆车的份量,掂了掂左右轻重,又都递回给了仲方,指了其中一辆道:“这个待会儿给绑上花球,随我到沈家去,另一车你们把礼单写上‘燕卯收’,送到城西巷子的一座四合院去,就趁一会儿宴席他家没人的时候。”
仲方点头称是,他办事重彧一向放心,便转头招呼了授九,一字一顿,“九、公、子,可以走了么?”
一行人前前后后地往贵岗县里走去,路上重彧向仲方询问了不少他不在期间卞京都有什么新鲜事,这一问还真让他问出了些新鲜的来。
重彧道:“也就是说,陛下应允长姐她们留到秋猎再回去?”
仲方点头,“嗯,长小姐本是要来岷江找您的,不过被将军拦住了。”
重彧长舒一口气,万分庆幸。
仲方又道:“中秋过后几日,济泽公主送了点心去安南王府给安南世子,不过被世子原模原样地送了回去,一连三次都是如此,济泽公主便亲自送了过去,安南世子闭门称病不见,公主强行破门而入,让世子的病又重了些,因为这事陛下关了公主的禁闭,最后还是安南世子去求的陛下,才把人放了出来。”
重彧唏嘘不已,“要是百里辰不去求,陛下说不定能把人关到年底大赦天下。”
守门的侍卫拦下他们的去路,问他们要车队的通行令牌,仲方客气地笑了笑,从腰间掏出了一块黑色的木牌,下端垂着同色流苏,而木牌上用篆书刻了个“重”字,背面是业火红莲浴青鸟。
“卞京丞相府——”
众侍卫一惊,连忙跪了下去,“属下见过重相——”
喧声直冲云霄,仿佛要让整个贵岗的人都知道他重彧又一次大驾光临了。
得了放行的一行人再次走动起来,这次却是进了县里,往沈家去,仲方吩咐车夫小厮利落地将贺礼绑上了红绸,又将另一车安置妥当。
“是重相!是真的诶,重相又来我们贵岗了!”
“感觉重相要比上次俊了呢!”
“诶?重相旁边那个白衣公子是谁?也好俊啊!”
“啊!我见过的,那就是被到处疯传的九钦天啊!”
“九钦天果然同传说中的一样儒雅无双,白衣出尘。”
“重相风流无双,九钦天儒雅无双,不行两个我都好喜欢啊!”
重彧抽了抽嘴角,心里不太舒爽,眼疾手快的把手一伸,在授九身前截住了一块轻薄纱料的手帕,上头还传来了淡淡的香气,他想起锦康那次被人塞了满怀的东西,差点把自己许了出去,便轻挑了一边眉,语气戏谑道:“哟?鸳鸯戏水呢!你要不要?”
授九掀了眼皮子看他,他便作势要将手帕收归囊中,“不要啊?不要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替你……”
授九脸色一变,倏然伸出了手去抓他的手,重彧却手中一转,将手帕往身后孟书的衣领里一塞,“……给孟书好了,省得他找不着媳妇。”
然而授九还来不及反应手就已经抓住了重彧的手腕,重彧不解地看他,“咦?怎么了?你反悔了又想要了么?”
授九:“……不是。”
重彧依旧作不解神色,“还是说你不希望孟书找到媳妇,想要他一辈子单着?”
授九甩开他的手,不想再理他了。
重彧却开心得不得了,一回头见孟书黑着一张脸,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道:“行了,知道你没老婆,给你了。”
孟书挥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道:“说得跟你有一样。”他甩手又将手帕给了仲方,仲方连忙打着马绕开了一个圈躲了过去,斯斯文文地涮了孟书,“你是天生的脸皮薄么?这也要面红耳赤的?莫不是生了什么龌龊念头?”
重彧果然看见孟书从头红到了脖子根,并且在仲方说完之后更红了,觉得这傻小子有些好玩,便同仲方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要像公子一般的……才好么?”
重彧的笑声戛然而止。
至于那块手帕也随着风不知到了哪儿去。
爆竹声隔了两条街也能听到,重彧便忍不住勾起了唇,陆清姿与燕卯站在门口,旁边是沈家二老,一身锦绣衣袍,一看就知道肯定精心梳洗了一番。
远远就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过来,燕卯笑道:“这不是来了么?”
众人连忙上前俯身行礼,重彧跃下马背,笑道:“行了,不知道地看你们这架势还以为我是新人呢?对了,新郎官呢?让我好好看看今儿个俊不俊?”
燕卯道:“新郎官没能等到你,刚出发去接孙小姐了。”
重彧有些可惜,他本还打算同新郎官一起去的,不过那也是片刻的事,他豪气地一挥手让仲书把礼单给了,绑了红绸的马车给顺着沈家大门赶了进去。
二老翻开礼单大致扫了一眼后便面露难色地看着重彧。
“呃……是少了么?”重彧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正想着要不再把燕卯那份凑进入,就见授九从怀里翻出了一张银票,重彧还没能瞥见上面的面值,“聊表心意,大宣所有商号钱庄皆可兑换。”
二老接来看了面值,又是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旁边不知谁家小孩张大了嘴,颠三倒四地道:“……这是大人的一个家都搬来了么?”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进了门,等着一对新人来,燕卯与重彧落后了半步,无奈地问道:“你怎么送这么多?搞不好让人家以为你都是从哪儿贪污来的。”
“呔,破嘴!”重彧啐了一嘴,“本相清贫得都只能喝小米粥了,到现在欠了一屁股债,也不知道朝廷给不给报销。”
燕卯又道:“我不是同你说过了么,贵岗物价比京畿低得多,甚至可以以物易物。”
重彧是真没想到会低这么多,他也就没和仲方提,也就按着在卞京送礼时的分量备了。他望着一脸愁的燕卯,想着他待会儿回去会不会被家里多出来的那一车给吓得突然中风。
沈家二老本是想请他和授九上座的,重彧当然不想待会儿新人拜的高堂成了他俩,毕竟不合理数,便连连推辞了,沈老爷没辙只好把擦的最亮堂的桌子给找了出来,凑了他们几人为一桌在院里风水最好的地方让他们坐着,又让小厮去翻了翻自己珍藏的茶叶。
重彧支着下颌喝茶,目光瞥到授九忍不住笑出声来,授九不解地看向他,他便冲授九勾了勾手指,低声道:“哪儿有人送礼直接送钱的?”
授九道:“直接送钱不好么?省得你再去绞尽脑汁地想要送什么。”
重彧像样地摇头,“可这未免也太俗了,与公子你的气质着实不符。”
授九道:“送了之后钱在他们手中,要什么自己去买不就行,还省得我送的他们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