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第几次从同一个梦中惊醒。室内万籁俱寂,也容不下一丝光明,原本是为了能睡个好觉才把遮光帘拉实不留一丝缝隙,不曾想反而差点因此被黑夜吞噬。床上的男人胸膛起伏明显,却几乎听不见他的呼吸声,他不敢发出声音,只敢张着嘴无声地喘气,就好像房间的某个脚落里躲着什么怪物,会循着声找到他......
还好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一段时日,对房间里家具的摆放和开关的位置都十分清楚。陆易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伸长发麻的手臂打开床头的台灯,“啪”的一声响,暗黄色的柔光将他额头前密密麻麻的汗水衬得像一颗颗晶莹的水晶,身心俱疲的男人终于从漫长的黑夜中得到解脱,仰头倒在汗湿的床单上大口喘气。
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3点14分,秒针每走动一格就会发出很轻的“哒”的一声,平时根本注意不到的动静在此刻却格外突出。持续且重复的声响让意识逐渐步入恍惚状态,陆易惊觉,翻身下床。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医院回到饭店时是晚上十一点半,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却被噩梦吓醒了至少三四次,而且,还是同一个梦。尽管异常疲倦,他还是拿了换洗衣物再去冲个冷水澡。
陆易不敢闭眼,因为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那个画面,于是强忍着不适,直到流动的水无情地钻进眼睛里刺痛眼球才让他觉得这个世界真实了些。浓密的湿发贴着额鬓,发红的眼球生疼,不过这下总算是把瞌睡虫彻底赶跑了。当最后一滴水流入下水道后,房间里再度恢复寂静——安静到可怕。
好想她,想见她。
思念有声,振聋发聩。陆易看着镜子里毫无表情的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般收拾着准备出门。他管不了现在是几点,他只想快点见到南枫,哪怕看一眼就走。
迷离静夜被打破祥和,男人微低着头,眸中波澜不兴,沉静的双眼望着距离脚尖半米的土地,双腿麻木不仁。本来打算直奔医院的,却鬼使神差地去了反方向,走着走着便停在了熟悉的地方。见不得一丝光的甬道像极了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任何活物只要进到里面就没办法再出来。
巷子里到底有什么?陆易有奇怪的预感,只要他走进去,真相自会揭晓,可他还有另一个更加强烈的不安感——那将会是一个他无法承受的真相。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神婆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此刻就站在他身后,身下的影子忽明忽暗,诡异的是却不是她的模样。陆易盯着那晃动的黑影看了一会儿,后抬起头正视她的双眼,他确信这位老婆婆知道些什么。
神婆:“孩子,做梦了吧?”
果然。但令他感到更害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对此感到惊讶。
陆易盯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请求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婆婆。”
*
顾嘉诚伤得很重,身上骨折了好几处,虽然做了手术但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他看起来睡得很安稳,但隔了一面玻璃窗这头的南枫看着好友因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早已泣不成声。顾嘉诚是特地来跟她道别的,他决定正式接手家里的生意,之后会常年待在飞洛,跟在父亲身边好好学习。
原本两天后就会开启人生新体验的他,因为救自己仍处在昏迷中,一想到这个,南枫就觉得身体里的每一根血管都被打上了死结,自责与愧疚令她悲痛万分,整个人像是在经历溺水般无法呼吸。
上午病房里来了两名民警以及一位相关负责人,委派代表对山体坍塌事件造成的严重后果深表遗憾,除了慰问伤者以及其家属,该负责人还承诺会对南淇坤父女俩进行一系列的补偿,除此之外,顾嘉诚的手术费乃至后续康复、保健等一切费用也由政府全部承担。
“南枫,你在想什么?”满脸担忧的林影夹了一块肉到朋友碗里。自南枫今早醒来,不是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就是像现在这样痴愣愣地看着窗外,问她问题要么不回答,要么就什么都说好。
“南枫,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告诉我好吗?”林影锲而不舍,她将餐盘移开,双手握住好友的手,祈求能唤醒她,“我觉得你突然变得好陌生,我们是朋友,你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都可以帮你,所以告诉我好吗?你这几天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她最要好的两个朋友,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而另一个,虽好端端地坐在她身边却像是丢了魂魄。
过了许久南枫才将视线从窗外转回室内,看着关心自己的好友红了眼眶:“林影,我好害怕。”这是她这几天除了“好”之外说的第一句话。南枫从不曾说过自己惧怕什么,看到她这个样子,林影不禁跟着紧张起来,进一步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南枫:“一开始我以为是那个人在胡言乱语,我一向不信这些的,直到我亲身体验,这让我一直坚信的信仰不得不开始动摇。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想面对,可我也不想这样糊里糊涂的在逃避中挥霍时间......我不想失去他。”
失去他?难道是指顾嘉诚吗?林影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想再问得具体点的时候发现南枫又掉进了另一个空间,林影没办法,只好吩咐阿仁把车子开到楼下,她打算去把陆易接过来陪着南枫。
南枫:“不!别叫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