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频飞眼色与桃香，授意她快快拒绝。

李绣衣点了点首：“好个鬼机灵儿，罚得好！”

众侍婢为偷得一段闲暇光景，乃是尽其所能，梅香这一行径，看似粗莽憨笨，全然是将占便宜的心思明摆在外，可在李绣衣看来却是天真烂漫，自然乐得如她所愿。

梨香与桃香也只好爽快答应，也使得柳朝云更稔知了李绣衣的性气。

所以，临到告散时候，柳朝云便不再转弯，直言请求李绣衣应允她常伴左右，果真遂意。

大约过了□□日，这天晨妆初毕，柳朝云才又访得钱周二人欲在午后出宫，到蔺家酒楼吃酒的信息，深忖片刻后，谋出个妙策。

到了晌午，柳朝云方独自走至盛黛房中，叙罢礼数，坐在上首，明着问道：“钱华同你有几多情分？”

陪坐下首的盛黛不知所以，只得从实说道：“原先不过是旁人认亲戚，我看着好玩，也就胡乱认了他，之后一问年纪，不想他倒比我大好几岁，我哪里还好意思做人家的妈妈？谁曾想他毫不介意，待我仍旧十分听话孝顺。姨娘为甚么忽然问这话儿？”

柳朝云偏了偏手中的纨扇，慢捋着柄端衔垂的宝蓝流穗，时而与指根间的明珠戒指厮磨，几经往复，才又问道：“你待他呢？”

“他……他既诚心做一个好儿子，我自是要做一个好妈妈，扶持着他啊。”

只见柳朝云那撩拨穗须的素指一滞，口吻异常地沉晦：“我们真是蠢人呀！”

盛黛一听话内大有文章，面上由不得又惶又疑，又赶着讨情道：“姨娘息怒，难道钱华那小子办错了事？姨娘看他是好心的份上，便交给我管教两三日，保准令姨娘不再操一点儿心。”

亦在一面思量：姨娘不论遇着什么难事，也不会在我们做小辈的面前表露出来，眼下一反常态，一定是钱华闯了大祸，她委实摆布不了，所以要踢走他？

想至此处，也无暇匀息喘气了，忙踩着自己的话尾，补续道：“可倘或是误了姨娘的大事，黛黛一切听姨娘的话，要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知道该怎么处置了，快些换了衣裳，我们现在走正合适。”

当柳朝云耐心听到盛黛末话，不禁暗喜两分，连与她同去蔺家酒楼的心情，也畅意了不少。

那儿可是有一场大戏唱演呢。

蔺家酒楼二层，一色上等的雅间内。

正有一院中小姐为钱华宽褪外衫，捧茶递果。

“哥，你这领衫袍如今瞧着仍然绰耀非常，只是怎么身边连一个童子都不带了？”钱华一面坐下，呷些清茶后，见周海宁仍是个孤汉，不比寻常，稍为狐疑地问道。

周海宁自个儿又倾了一盏茶吃了：“衣服老了，人也老了，那几个都是贼骨头，我哪儿还有滥钱养着，都打发了。”

钱华笑让道：“豆儿，这里又热，也不知道给你二爹脱了大衣服。”

那婀娜小姐似恨非恨地瞟了钱华一眼，搽得红艳艳的嘴儿一动，吹气如兰：“你才说二爹穿得好看，一眨眼工夫过去，眼里就犯酸了，忙使唤人去脱。”

喉音一显才知道，这弱质妖态，语言乖滑的女儿，实乃一少年郎！

这小童学名钱豆，年方十三，擅弹唱，因为钱华爱好，常常装扮成美娇娥，侍奉左右。

“聒噪，聒噪，一张嘴就会给我招祸，多亏了屋里只有哥，换作别人，嗔喝你两句都是看我分上。”钱华手上却是把豆童搂抱在怀，极尽贴恋地揣摩着他。

周海宁是司空见惯的了，只笑笑道：“好容易才下了决断，这又想有计较了，不是奉承，抓寻出似你这孩儿一般的人才，如今难咯。”

钱华先是一愣，原本如鸟雀一般扑棱在豆童腹前的手，顿了一顿，俄顷又飞到他的脯上啄顽，一边笑得越加轻佻：“不打紧，哥的意思我知道了，等我慢慢儿地替你寻个好孩子来，什么好物儿，再难讨也比找姐儿容易，况且就算是要姐儿也有。”

“老弟说得真吗？”

“贼猴儿，谁哄你来。老哥不知道？那王婆有好手段不假，打三年前把娼籍给销了，又是立律再不许开设娼店赌馆，可她这断了多少人的财路，谁能罢休，不过是在风头紧的时候避一避，才都去调养小厮儿，现在……哈哈，都私下里干着点儿老营生呢，只是捧出色姐儿要比从前多花些钱。”

钱华说到得意处，与豆童脸贴脸儿地舒舌鸣咂一回，豆童声软齿颤地不住叫爹，浪到豆童颊上粉黛溶溶到不堪之地，钱华便噙来一枚酒香蜜梅哺与豆童吃了才罢。

那周海宁见钱华顽兴如火，且自拣了一块玫瑰酥饼品享其味，待的他了事，方又说道：“这我也知道一点，说起来，今天子哪儿还像个四海之主，成天跟着婆姨耍，她说什么答应什么，就是村汉子也不成这个样儿。”

“哥是明白人，那是他的心肝肺肠儿，谁敢去抱怨，除非把命花了，只咱就是破着一条性命——”

豆童听钱华如此一说，用那仍如绵絮般的香肩搡了搡他的胸膛：“爹还没吃酒，怎么就说醉话了，你作了英雄，叫我终身依靠谁去？”

“小官儿放心，我叫他不拼命，坏不了你的事。”周海宁侃侃笑道。

他看着豆童，馋涎欲滴——不过弹指间，神情又黯然了。

纵使将他强夺了来，也没什么意趣，非是情投意合，是万万说不出这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