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桃香疑浪重重,最为不解的,是今日柳朝云挥金如土之举,与往日访察所得大有迥异,然而听得玉簪之话,亦是立刻笑回道:“两位姐姐商议才是正经,凭姐姐们说是哪一日,就是哪一日。”
桃香一壁依旧笑颜相向,一面猜想:柳朝云素来在银钱出入上是最最精打细算的,这一回她竟这般滥使,实在是怪事……不,她可不是个糊涂人,难不成是入了社,于她有天大的好处?
经由须臾的谛思,玉簪温然地启齿道:“我想这会酒的日子不宜太早,今日是初五,就择定在出月初五,如何?”
带携桃香将将落座的柳朝云幽幽“呜”了一声儿:“这是什么缘故,姐姐怎会连日连夜的没闲空,是遇着什么难调停的事了?姐姐莫要瞒了我去。”
“你既请了我们吃酒,我们不要还席的呀。至于怎样还席,我是一点儿头绪也没呢,缓我几天想一想嘛,二位妹妹,就依了我罢。”
先说在旁侧恭坐的桃香,她一语听了,当即感动非常,连姣美的面容上也露出了平日里少有的神情——空灵而飘逸的笑——即使这笑瞬息即逝。
桃香微微低首自思:欸!尽想着她如何行事了,全然忘了现下自己手中闲钱短缺,根本无力去还她这一豪席啊,幸有玉簪要告假整一个月,我筹起钱来也容易了。
再瞧柳朝云也未先与玉簪应答,且自向含首不语的桃香询问道:“桃妹妹,你觉着呢?”
“全凭姐姐们做主。”
柳朝云旋即轻软笑道:“罢!全凭姐姐做主啦!”说毕,也循此在桃香的身上暗暗烙下了“为人木讷、无趣”的印记。
眼跟前立着这么一枝玫瑰木,很快便令柳朝云浑身不自在,既不能把她晾在一旁,只与玉簪说笑,又不情愿与她搭话,倒不如借故辞去?正是踌躇之际,忽有两对小鬟兴冲冲自远处廊角转出,奉盘疾步而来。
举目观瞧两息,原来又是常随玉簪之侍,同玉簪逗趣道:“姐姐有了好东西,怎到了此刻才拿出来给我们长眼。”
“不过一盅茶罢了。讲了好一回话,我想你们口里也发渴了。”
“姐姐不说,还不觉得,姐姐一提醒,果然觉得嗓子燥得狠,正想要一盅凉凉的。”
桃香捉闻此话,忙起身要前去相迎,柳朝云见状,心底不免大为吃惊:竟是个十分伶俏且恭顺的幽娴佳人,倘或适才一走了之,岂不是成了个没眼力的愚人!
一面也忙立身挽住了桃香:“桃妹妹快坐下,她们三步两步的,也就到跟前了,哪能要你费事去接茶。”
“做惯了的,不算什么费事。”桃香复又落身原座,思量少顷,柔情笑答与柳朝云。
柳朝云与玉簪心下明白,都禁不住低语抚慰了桃香一番,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小蝶便将三盅香茶依次递与玉簪、柳朝云、桃香,惟柳朝云且不接茶,只望着玉簪与桃香笑道:“不想姐姐也才和桃妹妹认识,还这样贴心替我也置办一分礼,拿什么谢你才好呢。”
原来众侍女手中各有物事,除了茶壶、茶碗、巾帕等,还有一方葵花式大雕漆托盘内盛有两对并蒂莲金簪,两对玉蝴蝶钗,八枚绿松石戒指,十二簇重瓣绒花,柳朝云一望便知这是玉簪赠与初会之人的礼物——当日,她也曾欣受下这四样礼,只不是如此丰厚,便猜定打点的必定是双份了。
玉簪微微笑道:“你久久不来,便知道你出殿去了,你一见小蝶,自然来得匆忙了,我这里不如先代你预备了礼物,省的你心里发急,我要什么谢的呢,只好等我想着了再告诉你罢!”
这话终了,那早已起身盈盈拜倒在地下的桃香,方启声儿:“今日能得到二位姐姐的垂爱,已经是桃香从没敢想过的的好福运了,这礼物太过奢了,实在不敢受。”
也不必听尽桃香之话,柳朝云与玉簪都心晓桃香性情着实忸怩,玉簪摇首一笑道:“快不要这样,小蝶,扶你姐姐起来。”
而柳朝云索性佯作不耐烦的模样开了腔,其用意便是令她再难推脱,爽快领了情去:“妹妹不要害怕,只管笑纳罢!咱们既然情如同胞姊妹,还要在意这礼是薄是厚吗,左一个不敢收,右一个配不上,若你再不欢喜喜收下,便就是假意与我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