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离开博源出来自立门户,对于每一个想要潜心做研究、希望做出一番成绩的生化学家来说,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所以顾朝夕是出于什么心理,还是说发生了什么,最终让他选择了离开稳定的工作环境?
现在先去博源调查一下吧。
“你们是来问顾朝夕的?”一位儒雅的老者文质彬彬地摘下护目镜,示意白暮和坐下聊。
“对。”白暮和非常礼貌地回应,“贸然前来,打扰您了。”
“他之前是我带的,但是他很久之前就离开了。”老者谈论顾朝夕的时候,语气并不太热络。
“顾朝夕先生的近况您知道吗?”白暮和不动声色地试探着。
“我早就和他没了联系。”老者语气平淡,“得有二十年了吧。”
白暮和看着老者的状态不似在撒谎,开口道:“顾朝夕先生在九年前去世了。”
老者平静的面具出现了裂缝,用发抖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顾先生死于多器官衰竭。”
老者的嘴唇颤了颤,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白暮和微微垂眸,眼前的老者很在意顾朝夕。
一时间屋内的氛围降至冰点,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他之前是我最看好的学生。”老者调整了一下情绪,缓缓开口,“我本来对他寄予厚望,但是他选择了离开。”
白暮和认真地听着老者的倾诉。
“我不知道外界有什么诱惑,导致他放弃了做了很久的研究选择离开。”老者的眼中闪过泪光,“明明就差一点点,就一点点……”
“其实他离开后,也没有放弃做研究,他创立了自己的研究院。”白暮和虽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后来的未来之光是做什么研究的,但是他此刻莫名其妙地就想安慰一下这位心中遗憾成结的老者。
“真的吗?”老者的眼眸中闪过很亮的光芒。
“嗯,叫未来之光。”白暮和轻轻地点点头。
老者最后露出了一个很复杂的表情。
白暮和没有看出这个表情的意思,他也不知道再继续说什么了,沉默着。
没有人再说话了。
“挺好的。”老者所有未诉说的话语化作一声轻叹,“也许这里实现不了他的理想,他值得更宽广的天地。”
白暮和不了解生化实验,但是他或多或少了解过博源,家里面每年固定给博源投钱,博源的实力他还算比较了解,所以他还是想不明白,什么样的理想在博源还实现不了。
老者看着窗外。
窗外的合欢树开始飘絮了。
有绒花粘在超净工作台的滤网上,像某种失败的无菌操作。
我盯着电脑里你未完成的电泳图,泳道尽头的条带模糊成一片,看不出结果,就像你最后那个没写完、未保存的PPT,标题还写着《关于凋亡信号通路的新猜想》。
实验室新来了实习生,我总下意识喊错名字,怔愣很久,揭过话题,慢慢地我不再提起你。
没有人会知道,在-80℃冰箱的某个角落,还冻着你未做完的转染细胞。
在那些沉默无言的液氮白雾里,或许藏着某个永远无法验证的假说:如果那天我执意要问你为什么要离开并且做出挽留,而不是出于失望的赌气,签了你的离职申请,此刻离心管里的沉淀,会不会是另一种形状?
窗外的银杏开始泛黄时,新来的博士生问起冰箱里那盒写着“勿动”的试剂。那是你配到一半的缓冲液,pH试纸还插在烧杯里,像截未燃尽就被人为掐灭的香烟。
突然想起你最后一次组会汇报时,投影仪的光毫不客气地描摹着你浓密的睫毛,当时你说:“至少这些数据能帮学弟妹少走弯路。”
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以至于我没有察觉到你想要离开的心。
我最终没告诉他们,这管溶液本可以验证你关于KRAS突变体的最后一个猜想。
后来整理数据时,系统总弹出你同步失败的云文档。
最后修改日期停在你离开的那一天清晨六点十八分,文档末尾有行被删除的批注:“如果蛋白酶活性与肿瘤微环境……”后面跟着半个未打完的问号。
今早路过细胞房,看见你养的那株HEK293居然还活着。
培养瓶标签上你的字迹已经褪色,但那个画在角落的小太阳依然清晰。
我对着生物安全柜发了很久的呆,直到手套被酒精蒸得发皱。
昨天整理电脑,发现你命名的最后一个文件夹:《死亡信号通路-待验证》。点开全是凌晨三点保存的荧光显微照片,最后一张的备注栏写着:“老师,如果这次转染成功,或许能证明……”句子停在这里,像被突然毁掉的电泳仪,再也无法工作。
发现你养的肝癌细胞在传代七十三次后终于出现了衰老迹象。
显微镜下,那些曾被你称作“未来之光”的细胞正在慢慢停止分裂。
我盯着培养瓶上你画的太阳标志,突然明白科学最残酷的温柔:它让我们亲眼见证,什么是真正的不朽。
你离开后,完成了你的理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