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宵与隐年一起过了城门,走入茫茫天地之间。夕阳萎靡地垂落在遥远的天际线下。
一种暧昧的暖施然混杂在暗夜的冷里,像热茶倒入冷酒。
她打了个寒战,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们四个人,一人一马,一头扎进夜雾纷扰的黑色森林里。
此去蜃烟山,生死难料。
马蹄踏在青草里,发出令人安心的轻响,松针窸窣落下,似有细雨之声。
只是,这一切声色都隐在黑雾里,他们只能仰起头,用天上的星星来辨认方向。
青棠打头阵,玉宵隐年走中间,顾君琪断后。
顾君琪总是那么安静,也总是那么温柔。
青棠催马前行,奔得飞快。他那副轻车熟路的样子,简直是回了老家。
跟着他走,根本不用看星星,一丝弯路也没绕,他们轻而易举地走出了森林。
只是,两边的树枝上吊死的人数不胜数,时不时吓玉宵一跳。
玉宵一个不小心,就能与黑洞洞的骷髅眼打个照面。
她毕竟初涉江湖,也不似隐年久经沙场,还未练就见怪不怪的本领。
这是一片挂满尸体的森林,且死状扭曲,形态各异。
走出森林时,玉宵心有余悸地回望:“怎么会挂着这么多尸体?”
“走不出森林,又被瘴雾迷了心志,死反而是种解脱。”青棠轻声说。
“这么多人想闯蜃烟山?”
“那是自然。”隐年笑道,“传说中的蜃烟山不但藏龙卧虎,更是珍宝遍地,尊主在江湖中被传得神乎其神,觊觎荧惑的人也多如牛毛。我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说完这一大段,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青棠。
青棠的侧脸脆弱而凄美。
玉宵心中一恸,只是低下头不说话。
四人各怀心事地赶路,没说一句废话。
青棠是个一丝不苟的引路人,他的御马术更是令人拍案叫绝。
他的方向不会有一丝偏差,他也不会多走一步路。
玉宵和隐年被彼此的锁链牵制,难免互相掣肘,只是这些时日下来,二人已是十分默契,各自骑马也并无关碍。
隐年调侃道:“你的御马术居然也不差,起码能跟得上。”
玉宵笑道:“马马虎虎,跟你半斤八两。”
此时天边已现鱼肚白,他们竟就这样不知不觉走了一夜。
行至山路,翻过几座丘陵,太阳再次西沉。
这时天空下起小雨,天色却越发明朗。
黄昏滚滚,热烈地灼烧着夜色。
青棠停步下马,说:“在这过夜。”
隐年抱臂笑道:“青棠,多谢你了,带我们走了这么安全的一段路。也就只有你,才知道哪条路没有猛兽和精怪。”
青棠转过脸去看夕阳,没有搭话。
玉宵佯作无知,接过顾君琪递来的水囊,道一声谢。
她望着隐年深沉的背影,只觉如鲠在喉。
她走到青棠身边坐下,柔声道:“你在看什么?”
“你看,那就是蜃烟山,我们已经可以看到它了。”青棠指向远方的一座山,平淡的声线并无一丝情绪。
狂风吹乱他们的头发,他们坐在山坡上眺望远方。
“云山雾绕,真是恍若仙境。”玉宵感叹道。
“是吗……”青棠露出苦笑,“与其说是仙山,不如说是人间炼狱。”
“这里很美,是不是?”玉宵与他说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盛大而热烈的夕阳,还有这样胭脂红的土地。”
青棠淡淡一笑,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大山:“这是一座活火山,它喷出来的火焰将这里染成了红色。”
“真的吗?”玉宵信以为真,“那岂不是很危险?”
“它已有百年未喷发了,我也没见过它喷发的样子,有生之年真想看一次。”他的声音里竟有一丝怀念,“我喜欢这里,骑着马肆意奔跑的时候,我就好像一只狂风中的飞鸟那么自由。”
“若你喜欢,我们可以常来这里。”玉宵扫视四周,“你看,这里有一座破旧的小木屋,夜里我们可以在此歇脚。”
青棠微笑:“小木屋……其实有这一晚也够了。我一直想带你来这里看夕阳,还好赶上了。”
玉宵微微动容:“这样美丽的夕阳,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
她握紧青棠的手:“青棠,我们还有以后。”
青棠垂下眼睫,不敢看她诚挚的眼睛。
“答应我。”她的手指越握越紧。
青棠点点头,却没敢抬眸看她一眼。
夜间狂风渐起,玫瑰色的天空黯淡下来,在最深邃的夜色降临之前,四人躲进了小木屋中。
青棠把门紧紧合上,外面的风已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夜色也浓郁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难得叮嘱了几句:“这一夜鬼神莫测,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
玉宵奇道:“你说得好像外面有鬼似的。”
青棠的唇角浮上淡淡笑意:“你说对了,就是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