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楼离官府有一段路,囚车又行得慢,颠颠簸簸,七拐八绕,走了有半个时辰,算是把洋相出尽了。
还好天高路远,瀚州本地没有熟人,否则真是挂不住。
只是玉宵脸皮厚,再加上有隐年垫背,她的心情竟还有几分愉悦。
渐渐地,她颇觉困倦,甚至陷入了梦乡。
抵达巍峨磅礴的州府楼宇时,她睡得晕晕乎乎的,捕快摇了摇她,示意她下车:“喂,到了。”
睁开眼,隐年正定定望着她,夜色正浓,他的脸笼罩在蓝色的月光下,轮廓挺拔秀美,静雅而神秘。
玉宵一怔,有半刻的失神,她几乎要忘记眼前人是谁,好像也没那么恨他了。
他们静静地下了车,在捕快的催促下,往前迈着步子。
州府那高达三丈的大门耸立着,像一张野兽的巨口,静待她的光临。
吱呀一声,正门旁的耳门打开了,他们被推搡着进入一道黑黢黢的长廊,两壁挂着火把,一点点幽暗的光,照得人心惶惶。
州府极大,甚至可以称作一座城寨,而府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玉宵想起了遥远长安中更为富丽恢宏的皇宫,眼下的城池虽远远不及,却另有一番奇崛风貌。
幽静冷凝,犹如钢铁冰刃。
一路军事防备森严,铁菱、拒马、陷马坑,一应俱全。玉宵想,这是有多怕骑兵?反正我也不骑马。
老实说,她已经在规划出逃路线了。
每走几步,她就要悉心观察周遭防备,比如烽火台、瞭望塔的排兵布阵,是十步一哨还是疏于防备。
越走越深,得到的情报也越来越详实,她在脑中勾勒了一幅州府布防草图,并大致规划了几条越狱路线。
绕过塔防,行至监牢门口时,玉宵深吸一口气,因为再往里面,可就是潮湿咸腥、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了。
走过黑洞洞的一段向下的台阶,他们来到了刑房。四壁挂着阴森可怖的刑具和镣铐,角落里堆着血糊糊的一团物什,断肢残体,看不分明。
苍蝇嗡嗡地飞着,成为那团血肉唯一的吊丧者。鬼影幢幢,在墙壁上拉长人影,狰狞扭曲,不似人形。
饶是玉宵,也不由得打个寒战。一旁的隐年倒是很镇定,也是,他在沙场上身经百战,正儿八经的滚刀肉,见惯血肉横飞的残忍杀戮了。
两人对看一眼,他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再是冰冷厌弃,反而多了几分温柔照拂。
他对她点一点头,似在让她安心。
她鼻子一酸,心想,我们也有这样温情脉脉的时分吗?这一刻,他是否也想起我是血浓于水的亲妹妹?是否想起我牙牙学语的乖巧模样?
她想他一定抱过她,就在自己还是襁褓婴儿的时候。
也许,借此契机,他们可以冰释前嫌。
不想却听隐年说道:“众位同僚,我乃兵部侍郎,圣上亲遣的特使钦差,专为巡察军备工事而来,有文牒为证。而我身边这位,是不知道哪来的女贼,今日在万花楼冒充我招摇撞骗。请刺史大人一定要从严惩办,以正视听。”
呃……玉宵十分无语,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跟隐年和解。
吴刺史掏了掏耳朵,又揉了揉眼睛,道:“你是女的?女扮男装?来人,给她洗干净。”
玉宵洗了把脸,露出本来面貌,自是神清气爽,道:“我才是圣人亲封的青鸾御使,奉懿旨查办江湖疑案。”
说着出示了“青鸾使”的腰牌,还道:“你们应该也收到文牒了。”
谁知那刺史只装模作样看了一眼,就把惊堂木一拍,道:“大胆!竟敢冒充钦差御使!把这女贼拿下,押到一边,听候发落。”
两个捕快冲过来,将玉宵押到一旁。两个捕快刚想按着她跪下,她就很识趣地一屁股坐下了。
捕快还未来得及与她掰扯,只听吴刺史铿锵有力的声音:“将文牒呈上来。”
隐年依言呈上文牒,玉宵的胸膛内打起鼓来,心扑通扑通地跳。
吴刺史对着油灯认真看了半晌,又是一拍惊堂木,说辞倒是没怎么变:“大胆贼人,竟敢冒充钦差!拿下!给我拿下!”
隐年闻言瞪了他一眼,吴刺史被他一瞪,中气不足,越说越小声,最后倒在椅子里。
他抹了抹冷汗,颤抖着说:“把他们两个关起来。”
赵捕头不知死活地凑上去,道:“大人,不审吗?兄弟们可都摩拳擦掌了呢!”
吴刺史一巴掌甩他脸上:“本官说话你没听见吗?还要我说几次?你是聋了还是瞎了?快把人带下去,关起来!”
玉宵在旁边笑得直打滚:“哎哟我说二哥,你没名气啊!这就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两人火速被押送至牢房前,衙役犯了难:“头儿!这两人怎么关?”
“你傻啊!一个男监,一个女监,这都要我操心!”
“头儿,他俩锁一块儿了!你看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