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漓说她去帮你是我和她商量好的?”
“没有,”褚尚真笑着摇摇头,“她从未提及,我也没有问过。我只知道我跟着马车到达劫匪老巢时她就已经在了,然后不知道她使用了什么东西,就带着我避开了劫匪的耳目。后来我们点燃了火药,府兵也支援得及时,我们的人伤亡并不大。”
“但你们还是打起来了,那些火药不可能炸毁整个匪巢,你需要的只是让匪徒内部大乱人心不稳,他们慌不择路就是你们出手的时候。你是因为打斗而受伤的吗?”
褚尚真点了点头:“沫漓和庄主果然是朋友,身手都一样好。”
看来沫漓动用了法力,丝寻的心思从那点隐秘的妒忌转移到对沫漓的担忧上来。在山庄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露出痕迹,如今却因救人留下了破绽,只希望不要出什么事就好。
褚尚真看着丝寻的神色凝重,正要询问,就听到一道推门声,是沫漓回来了。
“丝寻,你来找我了!”沫漓开心地搬过一个椅子坐到丝寻旁边,将怀中的东西都抖落下来,有栗子、枣还有橘子。栗子是现炒的,手里摸着还是热的,食物的香气围绕在不大的书房里,让人有了食欲。她将栗子和枣分别用碟子装起来,橘子一个个排列整齐地贴着火盆边缘。这是她们在山庄的经常吃法,橘子味凉,在冬日冷得无法下口,只能烤了吃。
褚尚真和丝寻的谈话也因为沫漓的到来而中断,絮絮叨叨地反而谈起了各种食物的吃法。
“我老家盛产大闸蟹,蒸起来很好吃,在这边很难找到家乡的品种,小蟹小虾倒是有一些。如果有机会带你们一起回去,一定带你们去当地最好的食楼去尝鲜。”褚尚真兴致勃勃介绍着,顺手给沫漓剥了一颗栗子。
“还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呢?”沫漓扭头接话道。
“在扬州,那里也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可见扬州确实是一个好地方。明府家乡在扬州,来这里会有不小的落差吧?”丝寻不由得问道。
“丝寻,你就和沫漓一样直称我姓名吧,总是这样客气也不好,我可是想和你们做朋友的。”褚尚真先是拉着丝寻改了称呼,鉴于沫漓已经将自己和丝寻知道她女扮男装的事告诉了她,褚尚真就毫不避讳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褚尚真出生在扬州一个书香家庭,因家风崇尚读书,她便自小和家中兄长一起去学堂上学。年纪小的时候她还不用着男装,和同窗相处也很融洽,直到十三四岁她才意识到女子和男子的区别。学堂内的男子都是奔着考功名做官去的,所以读的书都是经史和考典,而女子逐渐退出学堂,转向族内教导。
她自小聪颖,生性爱书,学问常在兄长之上,自然不肯就这样退出学堂,为了隔绝异样眼神,她就换了男装在扬州的官学里继续读书。
“我起初只想多读些书,好好做学问,对仕途是不抱希望的。但看着官学里显露声名的同窗一个个都进京赶考,或是做门客得权贵推荐入朝,我便起了不服输的心思。”
那一年科考她和兄长一起入京,只有她上了皇榜,被吏部定了官职。为了科考,家中甚至给她改成了男子,原想着让她试一试,但一朝得中,她的身份也没法再改了,毕竟这可是欺瞒之罪。
“这地方官呢也难做,都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嫌烦,要是出些像匪患这样的大事那更是焦头烂额,做不好就等着收了官印回家种地去吧,”褚尚真自嘲地笑了笑,“来这里做县令都是上头的安排,这里的匪患也不是一时的事了,有门道的能到这里来?”
“这次剿匪可以给你记功吧,来年考核说不定可以往上升一升,嗯,也可以调到其他地方,”丝寻皱眉想了想,“不过真的不能回到家乡了吗?”
“做官了就是朝廷的人,就算做京城的大官那也有被贬到地方来的,除非入了皇帝的眼得个关怀回家乡。”
看来当官也没有很自由。平民是被困在土地上的,奴仆是被困在主人家的,就连天南地北的商贩也是被生计牵着到处走的。无论是想外出还是留在老家,他们似乎都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捆着引着。
丝寻摇摇头,感慨自己想得太远,审视自我才意识到连自己也没有那么自由,不过在生计面前,说这些都太过奢侈。
“我读了十多年圣贤书,也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官,东家长西家短的事都太碎太杂。不过时间久了我才发现,那些我自认为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对百姓来说却是关乎生计的大事。我只能做一个县官该做的事,仅此而已。”
见褚尚真的神情由怅惘转向恬静,沫漓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她的肩:“‘谦谦君子,卑以自牧’,正如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