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庙虽然教养甚高,但心气更高。这世间的条条框框很多,对他来说就更多,他不会遵守,向来随心而动。
“郑师兄……”
“我好像不是你师兄。”郑清庙看着晏然上了程府的马车,悠悠地开口,美目一挑,嘴角还带着笑。
“郑兄来京城有何贵干?”程湍面色更冷,也没有打个招呼抬脚便往前走。
“你们一个两个都不信我。”郑清庙抱怨。
我才认识你不到一刻为何要信你。
程湍不语,一味审视。
“当然是给这小家伙送东西。”郑清庙拍了拍胸前的口袋,“程状元大概是不懂的,这世间,不只是人有高低贵贱,石头也有。好的石头才能磨出好的颜料,一点点就价值千金。这点石子是不远万里从夏西漠国弄过来的,我必得护送一趟才安心。”
在江表时,程府也曾跟夏西漠国打过交道,葡萄美酒,宝石琉璃,令人眼花缭乱。
“只是送点石头?”程湍依旧不相信。
“那……程大人希望我过来是干什么呢?”郑清庙淡淡地疑问,“我还没有问那小兔崽子,为何放着家里府邸不住,非要与你这冰块住在一处?”
程湍听这话,嘴唇紧抿,不做任何解释。
“你虽脸长得不错,官职……等等,你有官职吗?”
“泯县县令权知大理寺正。”
“我才疏学浅,未曾行过几里路,请问泯县是在哪里啊?”
“江表。”
“啧啧,状元的授官还真是每况愈下。我们大闰国文胜于武,要不你学几年刀枪剑戟说不定能领个不错的官职。”
程湍笑了笑,“你问这些有什么用?”
街上人纷纷侧目,一黑一白的两个高个男子,皆是气度不凡,行走起来脚下生风,一位脸色极差,一位辨不出是笑还是不笑。
“得回去好好和小崽子说说,她师门贵重,师承尊贵,少和这俗世里的俗人打交道,会变得不可爱的。”
“所以郑兄以为自己在俗世之外?”
“我当……”
“无能之人才避世。”
“呵呵,”就要到程府门口,郑清庙站定,“这么看,程大人也有什么心胸抱负一类的东西?”
程湍直接走上台阶,转身看向站在地上的郑清庙。
“估计郑兄不懂。”
身后的护卫打开大门,程湍吩咐,“这位是晏姑娘的朋友,远来是客,大家要好生招待。”
“是。”护卫们齐刷刷地作答。
郑清庙倒是毫不拘束,将程府里里外外参观个遍,不过第五进院子没去成,路被封住了。
晚上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用饭。安静地吃完饭,大娘端来两碗药。
晏然就见程湍皱了眉头,于是直接叫大娘来盘蜜饯。
“你们俩……一起喝药?”郑清庙闻了闻,“你的是补气安神的,”又凑到程湍的碗边,“噫,你这个会很苦吧,解毒的,你中毒了?……哦,这毒会让人神志不清吧?”
“那我的呢?没有给我准备什么药?”郑清庙无辜地看向晏然。
晏然无奈笑笑,拿起一个杏脯吃下,麻利地喝下药,又拿起一块放到程湍手里。
“我也要。”郑清庙更加可怜。
晏然抓起两三个递给师兄。师兄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和在山上时候差不多。
“不过你为何要喝这个药?难不成是因为你之前提过的噩梦?”
晏然警醒,下意识冲师兄摇摇头,立马打断,“师兄,今日也有些晚了,你先歇息吧,明日我们再说石料的事。”
但是来不及了,程湍将喝到一半的药碗放了下来,看着她。
“这药很苦的,快,吃个杏脯。”晏然慌乱地又往程湍手里塞杏脯,“嗯,我有些困了,先去睡了,程大人,师兄就拜托您照顾下了。”
在两个男人注视下,晏然跑了。
碗筷被收拾下去了,两个男人还坐在桌子上。
“我瞧着你书房前面的亭子不错,不如我们去聊聊。”郑清庙先开了口,他屁股要做麻了,怎奈一共四个椅子,只有晏然的椅子上有坐垫。
两人往后走,亭子就立在桥边,水道里没有水,书房的灯还远远地亮着。
亭子里几乎无风,亭子外慢慢地阴云密布起来。
程湍知道,这位师兄或许了解很多他不知道的晏然的过往,很多晏然要隐瞒的事情。
他很想知道。
“那小家伙先跑了,唉,不像小时候,她小时候长得挺圆乎的,现在却很瘦。”郑清庙好似知道要被问些什么似的,先把话头引到了晏然身上。
程湍见过她小时候的样子,亲眼见过,并不用郑清庙在这里回忆描述。
“药是你找人配的?”
“嗯,她的身子状况并不好,需要长期调养。”程湍站着,透过镂空窗子,看书房那边的灯光。
“我在犹豫我要不要和你说些什么?或者是该不该。将来你会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在她身边,你看起来……反正我看不出什么将来,在你身上。”郑清庙的嗓音突然低沉,他向来天之骄子,说话直接刺耳。
“你何时认识的她?”郑清庙看向程湍,轻佻全无,眼神里竟染上了一层悲悯之色。
程湍心中一怔,思索很久,然后脱口而出,“我早就见过她,还在履霜山上的时候。”
“只不过,她不记得了。”程湍低头,看不出表情。
原来少时还见过,真是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