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闷燥热的盛夏,宿淙玉被关在了书房里。
他从未在哪一刻觉得,有一扇窗户,竟那么渺小。
渺小到,他无法看清自己的面颊。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是因为自己落了泪。
那一天,是父亲知道了他与臧柏骨来往密切的一天。
也是误会他喜欢男生的一天。
向来和蔼可亲的父亲,在那一刻冷下了脸。
他绝不允许宿家唯一的继承人,会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同性恋。
直到宿淙玉解释自己对臧柏骨只是朋友,直到他答应他的父亲,那个未来葬身火海的父亲——
“我不会是同性恋的。”
他才得到了从狭小的书房离开的机会。
当时他以为这不过是为了逃脱桎梏的一把钥匙,却没想到在多年之后,竟将他自己锁了起来。
——START——
宿淙玉和臧柏骨没有接吻,也没有拥抱。
但宿淙玉还是实实在在地给了臧柏骨一个巴掌。
在他义无反顾凑近宿淙玉耳边告诉他,
他喜欢他的那一刻。
漆黑的夜,人人艳羡的矜贵臧总,白皙的脸颊赫然出现一个巴掌印。
宿淙玉双眸堆积着泪水,脸色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变得苍白。
他垂眸看着自己止不住发颤的手,轻笑出了声。
在笑臧柏骨的可恨,也在笑自己的可悲。
“臧柏骨,你知道我像父亲承诺过什么。”
“你现在对我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害死我全家还不够,还要让我父亲在天之灵不得安息吗?!”
“我没有害死宿家!我没有纵火!我更不会去这样做!”
臧柏骨眼尾通红,拔高音量带着极度的委屈和愤懑,将心中压抑的苦楚吐露。
高大的身影遮住宿淙玉瘦小的身躯,臧柏骨试图攀上他的双肩让其冷静下来,可宿淙玉却毫不客气地退后了几步。
臧柏骨苦笑着,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滑落,“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信我...”
“你信那些和你没有交集的旁人,信那些造谣传播的无良媒体,偏偏不信我这个和你相处了许多年的人!”
“宿淙玉,你究竟有没有真正在乎过我?”
“是你曾经口口声声说不会抛下我的!可你现在...你在害怕我吗?”
臧柏骨烦躁地抬起克制用力而青筋凸起的手,胡乱地揉了揉脑袋,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可见宿淙玉非但没有如他所愿心疼他、怜惜他,那故意装起的委屈瞬间消失不见。
臧柏骨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阴鸷的眸子如隐匿沼泽的黑蟒,让人窒息恐惧。
见宿淙玉心绪浮躁,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覆上宿淙玉的肩膀,趁其不意,将其朝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些。
宿淙玉深呼吸了一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好,你说不是你做的,那我问你,火灾那一晚,你在哪?”
“我在公司开会,公司员工还有监控都可以证明。”
“可是老爷爷说的话不会作假!他看到了是你们臧家的人动的手!而且...你觉得我会相信他的车祸是意外吗?”
“臧柏骨,你别忘了,我家的火灾对外宣称也是意外,你让我怎么坦然地相信并接受这一切?!你告诉我啊!”
话音落下,气氛变得凝重。只剩下沉重烦躁的呼吸声缠绵交杂着,不断冲击胀痛的大脑。
“淙玉,你冷静一下。”
臧柏骨上前一步,宿淙玉便后退一步,撇过头不愿看他。自然也忽视掉臧柏骨不悦落寞的眼色。
“淙玉,你说的这件事,我会查。老爷爷对事情,我也会查。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真相。”
“我只求你,至少现在,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要躲我,不要怕我,好不好?”
一向情绪稳定的人,在这一刻弯下了腰,带着破碎的神情,语气忐忑地卑微求爱,任谁都会心软几分。
除了宿淙玉。
他见过臧柏骨能够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下拳击场没有背景的拳手被活活踩在脚下打死。
也被臧柏骨欺瞒过——
在他编造自己被亲弟弟压迫致死时。
可这,不过是他为了弑弟上位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自那时起,他便不再相信臧柏骨说出的任何话了。
宿淙玉垂下眼眸,学着臧柏骨面无表情的模样,带着干涸的泪痕,将他那用力捏紧自己衣袖而发白的手指毫不留情地甩开。
“臧柏骨,你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现在的你,让我怎么相信?”
“但我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没有证据冤枉你。”
“所以,在没查清一切之前,我们还是不再私下见面了。”
宿淙玉声音沙哑,刺骨的寒风如蚊蚁钻进他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要不断蚕食他的骸骨。
心脏传来的钝痛让他想离开这个地方,快些,再快些。
可是臧柏骨的手却像缠人的水草,继续黏附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