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想带着惜春,黎胜又记起来原著里贾敬死于吞金服砂,烧胀而殁,就是走火入魔了走了歪门邪道,非要往死里吃。黎胜便叫去太医院寻个熟识的供奉过来,见了面给贾敬瞧瞧,排排丹毒,在观里谁敢劝他。因为玄真观路途遥远,众人也不生疑,只以为老太太给自己备下的,连忙拿了帖子上上份礼金去太医院寻人。幸得一名王姓太医有空闲,见封红丰厚,又是荣国公家的,连忙应了差事。家人们便将他直接拉了车也往玄真观去。
一路上颇为颠簸,黎胜也只好咬牙忍着。原著里说得清楚,漫言不孝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如今东府里污糟事那么多,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长此以往还得酿出多大祸患。不管怎样,先把贾敬接回来,惜春也得搬回去,倒不是怕养着,东府里是得有个清清白白的大小姐镇着,头上有青天,省的这群人如此肆无忌惮。
琉璃见她蹙着眉极不舒服,也不知道老太太自己为何这般自讨苦吃,长久没见老太太出府,这会能去那么偏远的地界。当然叫敬大老爷回来探望老太太是万万叫不回来的,那府里出多大事敬大老爷都躲在观里装不知道。
半路歇脚的时候,王太医过来拜见老太太,顺便要诊脉。黎胜有气无力摆摆手,只道:“我这边没事,你养足精神,与我那侄儿好好瞧瞧。”因有外男,惜春便在自己马车上也不下来,黎胜只嘱咐给四姑娘送食盒,一应府里都是齐备的,装了梅干菜牛肉馅烧饼,鹅油卷子,还有几样小菜,甜食是红豆糕和桂花酥。诸人也都落脚打尖,烧热水煮茶喝。琉璃知道老年人克化不动,热了红枣粳米粥,黎胜吃了一碗,配了几块江洲小菜,倒是缓了好些。因见王太医吃的香甜,她又让人把带的胭脂鹅脯和炸鹌鹑一起与他下饭。
饭毕,王太医特来道谢。黎胜听闻姓王,便想起话来说:“当日太医院正堂有个王君效,好脉息。”王太医连忙躬身道:“正是晚生家叔祖。”黎胜连忙笑道:“原来这样,也是世交了。”又问王太医字号,王太医忙道:“晚生名易谷,字泰已,老太太只管叫我泰已便是。”一时气氛便多融洽。黎胜暗自掂量,知道这个王易是个机灵懂事的,如今是日子艰难了,要不然一般人也不肯接这种苦差事。
午后近黄昏的时候终于到了玄真观,守门小道士见浩浩荡荡来了这么一群人,先吓了一跳,赖大忙跳下车,倒也客客气气说道:“快去通报敬大老爷,老太太来观里瞧他了。”小道士唬了一跳,连忙飞奔进门禀告。
黎胜只合目养神,都到了门前,逼到这个份上,贾敬也不敢不见。果然过了好一会,只听到外面赖大恭恭敬敬喊道:“大老爷好,给大老爷请安。”琉璃这边连忙撩起帘子来,先下车去,众人送了脚踏来,黎胜便扶着琉璃的手下了车。
“婶子亲临,倒都是我的不是。”贾敬是个胡子眉毛花白了的老头,他原本年纪比着贾母也未少几岁,因了辈分缘故,都得叫婶子,实际按年岁来说,叫个老嫂子是正经合适。
黎胜见了这么个步履蹒跚的老侄子,比着自己的老儿子都老。只先说道:“我带了四丫头来,眼见入夜也是走不了了,附近有何庵堂,给我们娘两个落脚。”贾敬听得女儿一并过来,也未惊讶,只道自己去把观里人清了,让贾府里众人入住便是。
忙乱了好些时候,终于进了玄真观,地上刚刚洒了水,一应准备的干净齐整。黎胜挽着惜春进了正堂,贾敬也随之进去。众人便都被关在外头,一个外人都不让进。
惜春自在襁褓因母亲早丧,便被抱到西府养活,十年未见父亲,自己只是个小女孩,如今父女眉眼相似,看着先生亲切,不由叫了一声爹爹,就委屈落泪。贾敬任是心似钢铁,好歹是亲生骨肉,又是小小软软一个,一时倒有几分心软。黎胜在旁察言观色,便叫人来。琉璃伶俐,一直在外听着动静,听到贾母喊人,就推门而入。黎胜便让她把惜春带下去先歇息。惜春是个聪明孩子,知道该如何行事,往后也必成大器。
贾敬不由叹道:“惜儿长这么大,亏的婶子费心了。”黎胜端端正正受了他的大礼,然后才道:“我带着姑娘这么远来,便是与你说,如今东府里不像样子,你得家去看着。”贾敬闻言,竟未有大惊异之色,显然消息也不算不灵通。黎胜暗自冷笑,到底是贾家唯一的进士,何等惊才绝艳,哪里就耳聋眼瞎。果真还是西府的老儿子们蠢笨,若不是后来的元春封妃给着续命,荣国府早就成了个破落户吧。
“珍儿实在不像样,上梁不正下梁歪,蓉儿也强不到哪里去。这两府里的续弦,邢氏尤氏家境全不算好,俗话说,妻贤夫祸少,尤氏倒也罢了,邢氏确实上不得台面。”贾敬听黎胜这样说,心里也得说一句,如今嫌弃邢氏蠢笨,当时还不是她自己要找个好拿捏的媳妇。只不过这小门户的太好拿捏,被贾赦给唬得铁桶一般。黎胜见贾敬一直不语,便饮了一口茶,停了停才说道:“咱们家学里如今更不成样子,你这番回去,赶紧把家学重新振兴起来,孙子侄孙子们也都紧一紧皮肉,这么逛荡日子,败家的时候不用急,说到就到。”贾敬依旧一言不发,一群笨蛋小畜生,自己也不耐烦管教。